晃二是一名加油站的汽车修理工,平时偶有客人开着跑车或豪华车来,他只要能摸一下就满足了。渐渐地,希望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车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于是他工作起来特别有干劲,工作态度也是双倍的认真。他的突然辞职,让雇主既吃惊又惋惜。同事们应该也想不到,他能开上炽天使了。
炽天使的加速性能优良,安静,快速。高速公路上的行驶自不必说,在蜿蜒颠簸的山路上,炽天使也能大显身手。
车内很宽敞,坐在里面感觉十分舒适。人字纹编织的座套的触感也是没的说。车门内侧是同样的材质,车内饰也是相当奢华。调幅收音机、调频收音机、空调、数字仪表盘,注重结构的设计,很好地满足了一名爱车人士的需要。
晃二在前挡风玻璃上吊着一个木雕的小人偶。那是一个胸部和腰部突出的黑色裸体人偶,是以前别人送给他的非洲纪念品。晃二很喜欢这个礼物。
单独的车钥匙,没有钥匙环。
“选个什么样的钥匙环呢?”
光是考虑这样的问题,晃二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
“白天太显眼了,最好不要开着它到处乱逛。”
一直帮晃二料理炽天使的金海芳男说道。
“为啥?”
晃二虽然嘴上不满,但他理解金海的意思。
金海太善良了,他不想引起村民们的不快。所以,晃二基本上只是在太阳落山之后,或者清晨太阳升起之前,才能品味炽天使带来的快乐。从大坝工程的材料运输路一驶上高速公路,晃二的心就静不下来了。炽天使只有像这样行驶着,才有属于自己的感觉。晃二沉醉在这种满足的醉意之中。
但这一天,晃二不是在半夜开车兜风,而是在引人注目的大白天。
村里人都被叫到深泽家参加法事去了。晃二随心所欲开着车,到重吉岩兜了一圈,然后将车停在了不容易被人看到的千字川旁。为大坝施工而修建的路足够宽敞,一直延伸到千字川旁。开凿岩石的工作结束以后,这里一个工人都没有了,村里的人也不会没事下到千字川来。
晃二将车停在一块石头后面,下了车。从这里到深泽家大约两公里,一想到必须步行过去,晃二就变得心情沉重。但又不得不避人耳目。金海也偷偷告诉晃二,这两天正在风口浪尖。也许回去时就可以骄傲地在村民面前开炽天使了。
五月的阳光炫目,云层变幻无常,空气湿度大。下了车的晃二不停地擦着汗。
话说回来,深泽源吉的死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当晃二收到他的死讯时,内心一阵轻松。这以前,晃二从没有为谁的去世而高兴,但这次不只晃二——村里有半数以上的人都如释重负。
死因是咽喉癌,享年七十二岁。村民们传言他是因为总大着嗓门说闲话才得病的。这些都是帕宗告诉晃二的。
且不论村民们怎么说,深泽源吉的确是个长舌的人。最近一两年,他简直像着了魔一样喋喋不休。只要一搜集到消息,他就把村民们都集中到家里,召开“新闻发布会”,把闲话的来源、事情经过描述得绘声绘色。他还专程去到遥远的地方,和志同道合的人见面,打听详细的情况,然后再把打听到的事情转述给村民们。
村民间的流言说,源吉做这些事情耗时耗力,造成了自己的早亡,想想还是有些道理的。
晃二回到千字村的时候,时值三月,狮子吼峡里还堆积着厚厚的残雪。他来到自己离开多年的家,站在破烂的房顶前,母亲逝世的打击仍难以消散。
母亲还很年轻。虽然几年前丈夫离她先去了,母亲的身体依然硬朗。晃二说要去东京工作时,母亲毫不反对,坚持说自己一个人能行的。
可是母亲却突然去世了。就在工程运输国道上,她被一辆托运钻孔机的卡车撞了,当场死亡。
那时候帮晃二料理母亲后事的,是源吉。
“阿慎的仇,一定要报!”源吉信誓旦旦地说。
源吉是大坝工程反对运动的领导人。晃二直到那时才知道源吉多次组织过阻止大坝建设的运动。他也被源吉不由分说地拉进了“反对期成会”。所谓“反对期成会”,就是“期望反对运动成功的组织”。源吉愤慨激昂地介绍说:“这个组织联合了所有房屋将被淹没的居民,以及下游的农民们,不久之后还将动员全日本农民组织及劳动组织,多方合作,欲将反对运动推向高潮!”
“说到下游的农民们,建设大坝不是会给他们带来好处吗?方便灌溉了……”晃二不能理解,为什么受益的农民会反对大坝的建设。
源吉嘲笑晃二的无知,解释道:“受益的农民们怕交钱,建设大坝的资金有一部分是需要他们出的。”
“农民出钱?”晃二相当意外。
源吉虽然是个常常炫耀祖先当过村长的顽固老头,但他也有优点。他向晃二详细讲述了反对运动的经过。
大致上是这样的。
依照法律,国家财政负担大坝建成资金的一部分,剩下的需要省市政府、电力公司以及受益农民承担。然而,通过对各地大坝建设的调查结果来看,费用的分配方式并不明朗。虽然都是工学专家和经济学者提出的分配方案,但源吉断言,那些分配方式对农民而言是极为不利的。退一步说,即便费用都交上去了,大坝的建设还是会带来许多不安。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泡坂妻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