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才道:“吴知古此妇不是好人,大家伙儿都知道,她死了,大宋可算太平多了。不管她是不是吴曦之女,都要将此事坐实,我这也是不得已为之。张将军应该早看出了我的意图,多谢你没有当着那些侍从的面揭发我。”张珏道:“不谢。正如王大帅所言,我们都该谢谢你才是。”
白秀才沉吟片刻,道:“张将军,王将军去了将军府,来回怎么也要小半个时辰,不妨到我家中小坐,如何?”张珏道:“甚好。”
路过药师殿时,白秀才顿住脚步,朝院内张望。张珏道:“昨晚药师殿再出命案,若冰娘子受了惊吓,已移去僧房暂住,她人应该不在里面。
白秀才想见她的话,我这就派人去找她来。”
白秀才道:“算了。我就要走了,若冰大理公主的身份已然泄露,也应该会离开这里,我们应该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何必自寻烦恼?多才惹得多愁,多情便有多忧。不重不轻证候,甘心消受,谁教你会风流。”又叹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张珏心念一动,暗道:“原来白秀才对若冰用情如此之深。难怪他会为了她杀人,更由此暴露了他的暗探身份。高言若是普通人倒也罢了,偏偏他是大理国大将军,朝廷当然不会为一个区区暗探而得罪大理,势必将他交给大理,由此可见白秀才为若冰牺牲之大。”
忽然明白了白秀才为什么要挺身而出,承认射杀吴知古的罪名。或者说,他身份败露,已预料到朝廷一定会将他交给大理,死得惨不可言,便有意杀了吴知古。吴知古在朝中可以一手遮天,左右朝政,却在钓鱼城莫名其妙被皇城司暗探所杀,皇帝不知究竟,势必召白秀才进宫,当面诘问。他再趁势指控吴知古是叛将吴曦之女之类,可谓自保的上上之策,有百利而无一害。问题是,真的是白秀才射杀了吴知古?还是因为他知道承认罪名对他有利,才主动挺身而出?
张珏目光又落在白秀才的一双手上,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么当真是白秀才杀了吴知古吗?”白秀才哈哈大笑道:“怎么张将军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你实在信不过我的话,找到如意一问,不就清楚了?”
进来白家堂中坐下。白秀才从厨下搬出来一个坛子,往桌上重重一顿,道:“这是我特意托人从京师带来的好酒,一直珍藏着,舍不得喝,现今我就要离开钓鱼城,可不能浪费了。”仿佛卸下千斤重担一般,长长吁了一口气,坐下来开了酒封,倒了一满碗酒,一饮而尽,又道:“钓鱼城中禁酒,我就不劝张将军了。”张珏点点头,道:“白秀才请自便。”
白秀才便独自闷头喝酒,连饮五大碗,满脸红潮,微露醺意,这才道:“有一件事,我想拜托张将军。”张珏道:“白秀才请讲。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尽力而为。”
白秀才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若冰还留在钓鱼城的话,请你好好照顾她。”
张珏心道:“大理将军杨深已认出若冰,就算她这次不跟杨深回去大理,但之后大理多半要派人接她回去。她若不情愿,便只能逃走,再度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留在钓鱼城。”但还是应道:“如果若冰继续留下,我自当妥善照顾。你大可放心。”
白秀才道:“不,不是那个意思。”张珏道:“那是什么意思?”白秀才道:“你……你不知道若冰喜欢你吗?”他酒量不佳,空腹连喝五大碗烈酒,醉意越来越浓,舌头也大了起来。
张珏大为窘迫,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秀才又道:“她……她只想要份宁静的生活,平平安安,与世无争。
张将军,你……你要给她……”
张珏见白秀才醉得厉害,便走过去,将手抚在他背上,用力揉搓,这是他从手下兵士那里学来的穴位按摩,可以有效缓解头痛,据说还能解酒,但钓鱼城中禁酒,竟是一直未能验证过。
白秀才道:“做……做什么?”他也不理睬,手上加劲。白秀才怒道:“痛死了!快些放手!”
张珏道:“你醒了吗?”白秀才道:“我本来就没醉。我知道了,你不敢回答我的话。一提起若冰,你就害怕。”张珏道:“我不是不敢回答,而是若冰娘子是大理公主,她也决计不会再留在钓鱼城中。你叫我如何回答?”白秀才道:“我都说了是如果了。”张珏道:“你这个如果,根本没有半分的可能。”
白秀才便不再说话,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有那么一刻,张珏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但他转过头来时,眼睛却射出怪异的光芒。
张珏道:“怎么了?”白秀才道:“张将军还不明白吗,如果世上还有一个地方是若冰自己愿意留下来的,那一定是钓鱼城,因为这里有她喜欢的男子。”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兵士禀报道:“王立将军已经到了,大法还有那些侍从也都押在外面,只等着白秀才一道上路去重庆府。”
白秀才便掸掸衣衫,站起身来,道:“好了,天色不早,我也该上路了。张将军,此去一别,后会有期,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张珏道:“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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