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闻其详。”
“怎么说呢……这个事儿,作为一个法医你卷的有点深了,起先只是一个复查的案子,后来变成了你也受伤,我怕你……”大缯突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措辞,“怕你自己把自己当受害者之一,违反纪律去和家属接触。”
“然后告诉他们不确定的嫌疑人和不确定的真相?”
大缯没有否认,只是等了很久,才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可可,你也许很懂物证、懂痕迹,但你不懂人。我遇到过不止一次被卷入太深的警察在历经辛苦抓到嫌疑人后,明明还没确认就去通知家属,然后又哭又闹要见嫌疑犯的家属引来了媒体,最后发现证据不足……”
车里的空气似乎瞬间变得稀薄,如果平心静气想,浔可然会明白周大缯是为了自己好,他担忧自己因为受伤而把情感投射在受害家属身上,做出违反职业规则的事情。但现在浔可然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她觉得自己的职业操守遇到了侮辱。
周大缯还在说,“人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即使最可怜的受害家属,也可能变成最残忍的加害人。”
“周大缯,你说我不懂人,是因为,你不懂我。”浔可然轻微地咬着嘴唇,“麻烦靠边停车。”
大缯手把着方向盘并没有动,“这里除了公路就是荒野。”
“我知道,我没瞎。”
“可可,别闹脾气。”
浔可然听着越发火大,好像先冤枉人的不是他周大缯一样。她翻翻白眼,就算你活的好好的,世界上也总有人要来惹你生气,好像这些人就没点别的事儿能干一样。与其废话,不如行动。
浔可然坐在时速一百的车里,伸手去开车门。
周大缯觉得心跳顿时停了一拍,一脚大力踩在刹车上,轮胎在地面发出尖锐的刺鸣,尘土飞扬中,车在公路紧急车道上停了下来。
但当可可缓过来,打算开门下车时,发现车门居然被锁死了,扭头就对上愤怒的眼神。
“你这人有毛病是不是?”周大缯本来就是个爆脾气,瞬间像点着了一般,“想死啊?想死直说!就几句话至于吗要跳车吗?讲不讲理!”
“不讲理。”可可冷淡的声音一如初识时,“有谁跟你介绍浔可然的时候说她是个讲理的人?那他就是瞎了。”
大缯张嘴想骂,脑子里转了一圈,还真没有人说过。老一辈说浔可然是个有才华的年轻人,同辈说她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怪人,还真从来没有人用懂事、讲理、听话中的任何一个词描述过她。
“开门。”不讲理有才华很普通的怪人浔可然又说了一遍。
大缯火气也蹭蹭地涨了,一言不发掏出手铐,拉起可可的右手就把她拷在了车顶把手上。
浔可然目瞪口呆地看着发出哗啦啦声的手铐,然后听到咔哒一声,车门应声而开。
周大缯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门开了,你要下车?”
浔可然赌气憋得脸都红了,扭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
“不下?不下我关门了哦,诶要我开门又不下车,女人就是麻烦。”
大缯关好车门,启动继续往前开,嘴角挂着淡淡的冷笑。
臭小子,老子还收拾不了你了。
内心洋洋自得的快要憋不住笑出声来的刑警队长开着车,开着开着就不笑了。身旁的人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扭曲却咬着唇死活不出声的样子,让他感到不对劲。
“喂,没事吧?”大缯问。
可可低着头摇了摇,却隐隐传来了抽泣声。
这可把人吓得不轻,大缯连忙找在公路边适合的地方再次停了车,解开可可的手铐,不知所措带点内疚,“喂,浔可然,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啊,别老低着头喂!”
妈蛋老子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如果大缯知道此时可可脑子里在想什么,一定捅自己两刀。
浔可然没有抬头,一手捂着嘴,哀哀戚戚的样子开了车门,跑进了公路边的草丛。
大缯在原地石化了会,想大概是刚才她其实下车要方便,被自己给一误会铐住了,这么一想,内疚立刻如塞住出口的水龙头一样噗噗地越积越多。左等右等不来,大缯跳下车,也不等锁门,反正警车谁敢动,就往草丛下走去几步。小心翼翼地喊了几声可可的名字,不会出什么事吧?
突然身后出现熟悉的引擎声,大缯回头,发现警车居然开动了起来,他愣了一秒,瞬间反应过来。
被耍了!
死丫头把我引下车然后趁机上车开走……这何止是不讲理啊、什么人呐这是!
周大缯在原地仰天长叹一声,做了这么多年刑警,从未想过有一天还会栽在这里被一个小丫头戏耍。
警车开动,不到百米又停了下来。
大缯觉得之前所有的内疚都从水变成了油,点燃了熊熊烈火,丫的混小子,深呼吸深呼吸,不能和小人置气,大缯一边安慰自己,小人难养女人也难养,一边深呼吸往前大迈步,打算追上停着的警车,回局里骂她。
还差不到十米,引擎声再度响起,满腹火气的周大缯眼看着几步远的车子再度开出两百米。
突然开始理解为什么世界上会有激情杀人这件事存在,有时候、有些人啊,真是不捅两刀不足以平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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