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烟楼外,工人把烟叶搬下木橇,放在树荫下的串联长凳上。串联长凳的两端各有一个撑架,串联工和递叶工——都是指尖缠着医疗胶带的棒球男孩——会在两个撑架上横放一根木棍,然后开始用细绳将烟叶绑在木棍上,直到整根棍子从这一头到另一头都挂满一串串烟叶。他们从早上6点工作到晚上8点,那几个星期都不打棒球。绳子必须在棍子上绑得够紧,所以手指常会被绳子磨伤。因此,席基指出,医疗胶带就派上用场了。
“等到这部分完成,主人,等这些烟叶都挂好,装满烟楼,就要花五天等叶子干燥。这时唯一需要的工人,就是去照顾烟楼里炉火的人,不能让烟楼里太潮湿或太干燥。至于那些男孩?他们就可以去打棒球了。”他迅速拍了一下乔的手臂,“希望这样的解释能让您满意。”
乔站在烟楼外面,看着那些男孩串联烟叶。即使有那些撑架,他们还是得举高、伸长手臂绑紧烟叶——就这样举高又伸长,连续十四个小时。乔皱起脸看着席基:“当然满意。天啊,这份工作太苦了。”
“我做了六年。”
“你怎么受得了?”
“因为我不喜欢挨饿。你喜欢挨饿吗?”
乔翻了个白眼。
“是啊,你也不喜欢挨饿,”席基说,“全世界的人都会同意——挨饿不好玩。”
次日早上,乔在烟楼里找到席基,他正在检查吊架上的烟叶密度。乔叫他把工作交给别人,陪自己出去。他们穿过田野,走下东边山坡,停在乔所拥有的土地中最糟的一块上。这里石头很多,又被丘陵和露头岩脉挡住光线,一整天都晒不到太阳,而且这里害虫和杂草特别多。
乔问起他们最好的驾驶员艾洛德斯,在烟叶烘烤期间是不是很忙。
“收成时他还是得工作,”席基说,“不过不像那些男孩那么忙。”
“很好,”乔说,“让他来把这块土地犁平。”
“这里什么都长不出来的。”席基说。
“没错。”乔说。
“那为什么要犁?”
“因为地面整理平坦了,比较容易建成棒球场,你不觉得吗?”
他们建好投手丘的那一天,乔抱着托马斯走过烟楼外,看到一个叫佩雷斯的工人正在打他儿子,他用手猛拍他的脑袋,好像那男孩是条狗,正好被逮到在偷吃他的晚餐。那男孩不会超过八岁。乔说:“嘿。”他朝他们走过去,但席基过来挡在他面前。
佩雷斯父子看着他,很困惑。佩雷斯又打了儿子脑袋一下,接着打了几下屁股。
“有必要那样吗?”乔对席基说。
托马斯浑然不觉,还扭动着要去找席基,他最近很喜欢席基。
席基从乔怀里把托马斯抱过来,将他举得高高的,乐得托马斯咯咯笑。席基说:“你以为佩雷斯喜欢揍他儿子吗?你以为他早上起床,就说我今天要当坏人,让那孩子长大后恨我?不不不,老爷。他起床的时候说,我得让桌上有食物,我得让他们穿得温暖,修好屋顶的漏水免得他们淋雨,宰掉他们卧室里的那些老鼠,教他们是非对错,向老婆证明我爱她,留该死的五分钟给自己,然后睡四小时就又要起床到田里去。当我离开烟田时,还能听到最小的那个孩子在叫——‘爸爸,我饿了。爸爸,没有牛奶了。爸爸,我不舒服。’他每天都来工作,每天都出门打拼,之后你给了他儿子一份工作,老爷,那就像救了他的命。说不定你真救了他的命。但接下来这孩子工作没尽责?妈的。那就得挨打。挨打总比挨饿好。”
“那孩子怎么没尽责?”
“他应该看着烘烤的炉火,结果睡着了。有可能把所有收成都烧掉。”他把托马斯递还给乔,“有可能连自己都烧死。”
这会儿乔看着那对父子。佩雷斯揽着他儿子,那男孩点点头,父亲低声跟他说话,吻了男孩头侧几下,教训完毕了。不过那几个吻似乎没能安抚那男孩。于是他父亲推了一下他的头,两个人又回去工作了。
烟草从烟楼移到包装小屋的那天,棒球场建好了。包装烟叶、准备送往市场的工作,大部分是由女人负责,她们会一早爬上山坡来到种植园,像男人一样坚毅又冷静。她们在包装小屋里忙着把烟草分级时,乔就召集男孩们来到球场,把两天前寄到的手套、新的棒球和路易斯维尔牌球棒发给他们。他把三个垒包和本垒板放好位置。
就好像他在教他们怎么飞。
那些傍晚,他会带托马斯去看球赛。有时格蕾西拉也会加入,但她的出现老是会让少数几个刚进入青春期的男孩分心。
托马斯是那种从来坐不住的孩子,却对球赛非常着迷。他双手夹在两膝之间,安静地坐在那里观看,那些球赛他还不可能了解,却像是音乐或温水,同样对他有安抚效果。
有天夜里,乔对格蕾西拉说:“除了我们家之外,这些村民唯一的希望就是棒球。他们爱棒球。”
“这样很好,对吧?”
“是啊,非常好。宝贝,随你怎么骂美国,但我们还是输出了一些好东西。”
她斜了他一眼:“可是你们要收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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