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阿铃,你绝对不孤单。对太一郎和多惠来说,你是他们无可替代的心爱女儿。对七兵卫爷爷和我来说,也是这世上唯一的孙女。事到如今才对他坦白这件事,七兵卫爷爷也许会生气。不过,他是气我们瞒了他这么久,不是气你。毕竟爷爷有多疼你,多么满心希望你能幸福,没人会比我这个大妈更清楚。我可以向你保证。
“如果你想见你的亲生父母,我们会设法帮你找。如果你想跟真正的父母一起住,我们也会认为那是当然的。虽然伤心,但是我们不能拦阻你的心。不过,阿铃,要是你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个孤儿,这对太一郎和多惠来说,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更残酷的惩罚了。对我来说,也是无可挽救的悔恨。他们从来没当你是孤儿,一刻都没有。他们认为,就算你不是他们亲生的,却是上天赐予的心爱孩儿。这是个摆在眼前的事实,用不着时时停下脚步、闭上嘴巴、在心里一一确认的。
“太一郎和多惠,是你的阿爸和阿母啊!”
在阿先的这一席话之间,阿铃不知何时停下了眼泪,脸颊什么时候干了。只是,待她察觉到时,眼前那片朦胧已经消失,在一阵轻风中,她再次清楚看见了彼方的船屋。
“阿先大妈。”阿铃清楚地说,她心里很高兴,“我懂了,我真的明白了。”
阿铃微笑着。结果,这次换阿先哭了,用袖子遮着脸。
又传来小白的叫声,这次的吠声很接近,汪汪叫着好像在呼唤阿铃跟阿先似的。阿铃回头望向长坂大人宅邸的方向。
随意穿着便衣的长坂主水助正站在被风雨打坏的板墙外,一手握着小白的牵绳,另一只手罩在眉眼上。远远望去,他好像很吃惊的模样。
他正在看向船屋,睁着那双酷似鮟鱇鱼、眼距稍远的眼睛,入迷地看着什么。
“哎,”阿先从怀里掏出手纸擦眼泪,小声地问,“那是邻家的……”
“嗯,是长坂大人。”
阿先自言自语说:“可不能失礼。”急忙擦了擦脸,整了整下摆。可是长坂主水助依旧纹风不动。小白在叫。明明要去散步,主人却一直不往前走,小白等得不耐烦地汪汪叫着。
主水助张大着嘴巴。
小白蹦蹦跳跳,把牵绳自主水助的手中扯离,兴奋地跑向阿铃。它是一只不认生的狗。阿铃也跑向小白和主水助。
“长坂大人!”
阿铃大声呼唤。对方这时才回过神来,放下举起的手,全身震了一下。
“哦,阿铃,”他直眨着眼,“这真是……又碰面了,你在做什么?”
“长坂大人出来散步吗?”
阿铃安抚着在脚边撒欢的小白,走到主水助身旁。主水助又张大了嘴,像在脑中搜索话语嘴巴一开一合地,说道:“我看到不可思议的景象。”
“啊?”
“船屋……在你家二楼的窗口那边,”他瘦削的手指指着窗口说,“站着一个我认识的人。那人正望向这里,我看得很清楚,吓了一大跳。”
他擦着脸,抹去汗珠。
“他正是我三十年前过世的叔父大人啊!就跟他过世那时完全一个模样。”
啊呀,是玄之介大人。阿铃也远远望着船屋的窗口。
“好怀念啊,他的长相就跟从前一模一样,跟我小时候看到的一样……”
主水助喃喃自语,似乎忘了身边的阿铃和阿先,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长坂大人,您一定很喜欢您的叔父大人吧?”阿铃小声问道。
“嗯?”长坂大人眨着眼,又用手背擦拭额上的汗。酷似鮟鱇鱼的脸略带羞怯。
“我上次跟你提过我叔父大人的事了啊。”
“是的,我听说了。”
这时阿先用眼神暗示阿铃,她便向长坂大人介绍了阿先。两人忽然一本正经地打起招呼来,阿铃觉得很好玩,心情轻松起来。
“长坂大人的叔父叫玄之介大人吧。虽然个性放荡,剑术却很厉害,也教过长坂大人对吧?”
主水助大吃一惊地说:“是的,可是,我对阿铃说过这件事吗?”
阿铃笑着望向阿先,阿先也微微笑着。主水助一脸困惑,像要找借口似的又说:“我上次也说了,叔父大人当年被牵扯进怪事而丧命。对长坂家而言,他是个麻烦人物,因此从来没人对年幼的我说明叔父大人临终前的事,我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现在脑海里还是时常浮现叔父大人那晚干劲十足的表情,还曾梦到过叔父大人。”
叔父大人那晚到底做了什么事?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人世的?主水助透过内心的执念和对叔父的思念,才看得见玄之介。
阿铃内心满溢着光亮。以这种方式看到鬼魂还不坏嘛,一点也不坏。
“我也很喜欢长坂大人的叔父大人哟。”阿铃情不自禁大声说道。
“什么?”
现在可以告诉他事实了吧。他一定会相信的。阿铃卸下了心防。
“长坂大人的叔父大人,现在就在船屋哟。”
长坂主水助那双眼距稍远的眼睛,各自朝不同方向转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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