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阿蜜的那个幽灵扬起右边的嘴角,看似在笑,双眼炯炯发光,令人想起水面上的浮油映着阳光的画面。
“明明是个女人口气还真戗,阿姐。”幽灵前后摇晃着垂下的双臂,跨出一步,挨近这里,“我是什么人跟阿姐无关吧。”
阿蜜纹风不动,毫不畏缩。她眉头深锁,微微歪着头,但背脊挺得很直。
“当然有关系,这儿是我的地盘,你没打声招呼就在这儿闹事,让我丢尽颜面。”
酷似岛次的幽灵这次真的笑了。阿铃很害怕。因为他口中露出的牙齿又尖又长。
“那可真是抱歉啊。可是,阿姐,我也有我的苦衷。那个人……”男幽灵努努下巴指向昏厥的岛次所在的房间。不知何时走廊上已经没有人,大人们似乎都暂且回房了。幽灵接着说:“是我弟弟。你听着,阿姐,十年前我被他杀死。”
阿铃没时间为这句话吃惊,因为忽然传来像是野兽的咆哮声;原来是蓬发,他正双手掩面蹲在地上呻吟。他并非单独一个人,玄之介也站在他身旁。玄之介低头看着蓬发,宛如面对一个不得不设法搬走但一个人又搬不动的大型行李,束手无策地抱着胳臂,两条眉毛垂得不能再低。当他发现阿铃看着他时,向阿铃点头微笑,表情似乎在说:总之现在先看事态会如何发展。尽管阿铃脑中还是一片混乱,玄之介的笑脸安抚了她,让她暂时松了一口气。
“那人名叫岛次,是这儿的厨师。”阿蜜像要确认般地,一字一句地问幽灵说,“他真是你弟弟?”
“绝对不会错,是我弟弟。”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银次,请阿姐多多指教。”
阿蜜没客套回应,眉毛和眼睛都呈一条直线,问:“你恨岛次,才附在他身上?”
“那当然,恨他的理由很多。他夺走我的铺子,夺走我的老婆和孩子,还夺走了我的性命。”
“岛次知道你附在他身上?”
“当然知道,我经常在他梦中出现。”
“你想怎么处置岛次呢?像今天这样让他在人前作怪,好像也对你没有好处。”
“我想要抢走岛次的身体。”银次大方回答,再次露出他长长的尖牙,笑道,“我要把他的灵魂从身体赶走,再进入他的身体,用那家伙的身体过完下半辈子。我想回到老婆和孩子身边。”
他激动地回答。阿蜜眨了眨眼.像是要重新测量细小东西的尺寸,凝望着银次幽灵。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房内又传出嘈杂的人声。银次幽灵瞄了房内一眼。
“岛次好像醒来了。”他说得飞快,“阿姐,我在你的地盘闹事,可能令你很不愉快,但还请你通融一下。我花了这么多年才让岛次的灵魂衰弱,只要再加把劲,就能把那小子的灵魂从鼻孔揪出,赶走了。到时候,我不会再给阿姐添麻烦,如果阿姐需要,日后我也可以帮阿姐做些法事。”
他说完后,飘着转过身,如被风吹散的淡雾消失在阿铃和阿蜜眼前。
“这下可伤脑筋了。”
阿蜜双手叉着腰喃喃自语。阿铃缓缓走向玄之介。蓬发虽然已经不再呻吟也不再哭泣,却仍双手掩面蹲在地上,前后摇晃着身子。
一群人自房内蜂拥而出。先走出来的是长相粗犷、气得满脸通红的浅田屋为治郎,阿初、阿陆和松三郎则随后赶上,像赛跑一般快步离去。没过多久,面无血色、眼圈发黑的白子屋长兵卫也出来了,他似乎还有点头昏眼花,脚步踉跄。阿秀在一旁搀扶着他。躲在他们背后的是个阿铃没见过的年轻女孩——看那打扮应该是阿静,白头巾大概是在骚动时弄掉的,阿铃看到她的华丽发髻。她身后跟着走得东倒西歪的随从下女。
阿铃眨眨眼。嗯?阿静?
“白子屋老板,白子屋老板,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们
赔罪……”
太一郎支支吾吾地说着追在众人身后,不过白子屋一行
人似乎没人听进去。他们在阿铃眼前通过,逃也似的下楼。
“阿爸。”
阿铃拉住没发现女儿的太一郎的袖子,问说:“阿爸,那
个是阿静小姐吗?跟先前来的人不一样啊。”
太一郎起初像是没听到阿铃的话,阿铃紧抓着他的袖子,
重复说了好几次,他才总算认出阿铃,停住脚步。
“什么?”
阿铃耐住性子再说了一次。白子屋一家人这时已经下楼,
正在门前穿鞋。太一郎挨近他们,仔细打量那女孩的侧脸,
张大嘴巴说:“真的呢……”
“又有什么事!”长兵卫嫌啰唆地回头睨了太一郎一眼,
“我受够了……滚开!快滚!”
长兵卫粗暴地推开太一郎,太一郎踉跄了一下。长兵卫
粗壮的脖子四周清晰可见乌青的淤痕,阿铃看了背脊发冷。
那是岛次的指痕,不,应该说是银次幽灵的指痕。
阿静一次也没回头,白子屋一家人逃之夭夭离开船屋。
客人全都离开了。
太一郎呆立在玄关,近乎哭泣般地喃喃自语:这到底是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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