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先像在确认般反复这么说。阿铃暗吃一惊,很在意阿先的话。她把吃了一半的瓜果搁回盘子,靠近阿先。
“阿先大妈,您怎么了?”
“嗯?”阿先挤出笑脸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吃瓜呀。”
“我是没什么,但是大妈的表情却好像有什么。”
“啊呀,”阿先用手做了个自上而下擦脸的动作①问,“是这种表情吗?”
①阿先此处是模仿“无脸女人”的动作和阿铃说笑。“无脸女人”是日本常见的民俗怪谈,大意是说有人在深夜的林间小道上看见一个无脸女子,因好奇而尾随于后,不料女子一瞬间消失无踪,好事者遂拦下路人询问是否看见了无脸女子,只见那路人以手抚脸,答道:“你看到的是不是这样……”
两人同时笑了出来。阿铃快速地转着脑筋。阿先大妈似乎很挂意岛次的事,要怎么问出她在意的事呢?
“大妈,”阿铃膝盖并拢端正跪坐,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昨大看到了可怕的东西。”
“可怕的东西?”
“嗯,岛次先生昏倒时……我在岛次先生身边看到一张模糊不清的男人的脸。”
阿铃决定赌一把,说出来后觉得中了大奖。因为阿先明显沉下脸来。
“是什么样的男人?”阿先挪了挪膝盖,把手轻轻搁在阿铃手臂上,温柔地握住,“你很怕吧?应该……没跟对方对上眼吧?”
阿先郑重其事的表情反倒令阿铃更害怕。
“没有,只是模糊看到影子而已,也许是我看错了。”
“什么长相?”
阿铃又下了赌注,继续说:“总觉得跟岛次先生很像。”
阿先用力握住阿铃的手臂。
阿铃将自己的小手搁在阿先的手上,问道:“大妈,您怎么了?大妈知道什么事吗?”
阿先垂下眼微微摇头,小声地说:“阿铃,这事你千万不能告诉七兵卫爷爷,爷爷很讨厌这种事。”
“嗯,我知道,我不说,绝对不说。”
阿先望着阿铃的脸,松了一口气,说:“刚才我也说了,我不清楚岛次先生的事。关于铺子的事……尤其是厨房和菜刀那些事是七兵卫爷爷的工作,跟我无关哪。”
阿先是个利落掌管家务、勤快又可靠的老板娘,但她确实不插手生意上的事。
“只是船屋开张不久时,岛次先生曾来找过七兵卫爷爷。因为爷爷介绍他到船屋当帮手,他来道谢。他是个重礼数的人。”
当时岛次被带到阿铃现在所在的房间隔壁,阿先端着酒菜到邻房打招呼。
“岛次先生郑重地向我问候,我留下来跟他们聊了一会儿。过世的哥哥留给他的……”
“是外送料理铺林屋。”
“是的,是的。他说铺子生意很好,是哥哥的遗孤在照料,所以目前有空。岛次先生绝不是个可亲的人,而且话很少,但是和七兵卫爷爷却聊得很愉快。你也知道爷爷喜欢勤快的人。”
当时明明气氛融洽,阿先却感觉肩膀和腰部一带冷飕飕的。
“那个时节已经不冷了,我觉得很奇怪。而且那天天气很好,院子里满是阳光。”
由于还有家事,加上觉得冷了起来,阿先打算起身告退时无意中望向院子。
“结果啊,”阿先倒吸了一口气,越过阿铃肩膀指向院子说,“在那棵南天竹后……那边不是种着两棵南天竹吗?我看到一个脸色很坏、用束带绑着袖子的男人,不出声地站在那边。”
阿铃回头望向院子。南天竹现在没有结红果实,但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是南天竹。以前住在这儿时,阿铃时常因恶作剧摘南天竹的果实而挨七兵卫的骂。七兵卫说:南天竹是“转祸为福”的吉祥树,可以避邪招福,不能伤害。七兵卫虽然不喜欢郁闷的鬼故事或因果报应的话题,但很喜欢跟商人有关的吉祥物。
当然现在那里没有人,只有沐浴着夏末阳光的南天竹。倘若树里住着会说话的精灵,大概会反问:为什么你们两人都用可怕的表情看着我?
“那男人的脸……”阿铃目不转睛地望着南天竹,“也很像岛次先生吧,大妈。”
“很像。”阿先微微打着哆嗦回应,那哆嗦通过彼此握着的手,也传到阿铃手上,“当下我甚至以为有另一个岛次先生站在院子,以为是他灵魂出窍。”
可是就在阿先吃惊地眨着眼时,南天竹旁的男人消失了。七兵卫和岛次依旧在房内愉快地聊天。
“我怕得要死,借故要去拿酒离开。可是不管到走廊还是厨房,都冷得牙关打战。”
过一会儿岛次告辞后,阿先问七兵卫:那个岛次先生看上去有点阴沉,最近是不是有家人过世?
“七兵卫爷爷哈哈大笑说,那人一向就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说到家人过世,只有十年前一个叫银次的哥哥过世,最近应该没有什么事。”
阿先听完才恍然大悟,刚才站在南天竹后面的男人也许就是岛次过世的哥哥,银次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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