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波翼愈加觉得这半义和尚不凡。
申瓯一直默默坐听父亲与光波翼对话,此时忽然起身走到申老汉身边,低声道:“爹,饭菜凉了,我给您热热去。”
申老汉“哎哟”一声,道:“你看,我光顾着说话,耽误客人用饭了。快,申瓯,去把饭菜重新热热吧。”
光波翼忙起身道:“是在下不好,缠住老伯问个不停,罪过。”心中却忖道:“这申瓯果然孝顺,在父亲面前没有半点违拗与不恭。”
饭后,光波翼起身告辞,又取出些银钱酬谢申氏父子,申老汉坚辞不受,光波翼只得再三谢过,快步来到三义寺拜访半义和尚。不想寺中沙弥却告诉光波翼,半义和尚昨日被人请去天目山承慧寺,参加正月十五的俗讲会,为筹建新寺“保福院”募化善款。光波翼这才想起,明日便是正月十五了。
(按:西天目山佛教兴自东晋升平年间(357—361年),开山始祖为竺法旷。嗣后,慕名入山参禅问法高僧不乏其人。唐大中初,洪言西土禅师继位,“始惟百僧,后盈千数”。西天目山僧侣,在唐宋时代多流寓,大多垒石为室,结茅为庐,涧饮木食,苦志修行。最早略具规模的寺院,为建于唐光启二年(886年)的保福院,次为建于唐文德元年(888年)的明空院。)
光波翼动身前往承慧寺,一路惟忖:“我尝被幽狐、目焱等人所惑,于仁义二字犹豫不决。如今看来,畜生尚且知恩图报,懂得孝义之道,故知这孝顺父母师长、济危助弱、感恩报恩、爱惜物命,皆是有情同遵之‘义’。正如儒家所倡之恕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彼所乏短吾当与之。物命皆好逸贪生,爱命者即是仁,为他忘己者便是义,此乃至简之理,何必掺杂就繁!如今朝廷劳役天下百姓,枯其财、竭其物,而不顾其死活;黄巢之辈更是搅得天下大乱,流血千里、留尸百万。朝廷与贼寇,都是些只图一己之私、不念苍生福祉的私小之徒,唯侵夺物命之手段不同耳,名异实同,何足佐之,何由助之!”
念及于此,光波翼想起当日在曲池小院中,自己曾对南山说过,待天下太平了,便与她姐妹二人常在一处厮守。自己曾一心报国,如今却眼看国愈将不国,可惜自己早未明白,助黄巢杀人是不仁,助朝廷盘剥百姓是不义。当初何苦为朝廷奔波,将蓂荚姐妹二人独自留在长安,却被奸人趁隙离间,彼此误会尤深,如今心爱之人落得个踪信全无。
正月十五一早,承慧寺中集聚数百僧俗男女,一些官宦、富绅携着夫人、公子与千金,都坐在敞开的大雄殿中下首一侧,僧众居于上首一侧,其他人等则一律或坐或立于院中。院子本不甚大,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光波翼因捐了笔不菲的香火钱,也得以坐于殿中,却惹得许多小姐、夫人不时拿眼偷偷瞄他。
法师升座,大众礼拜唱佛。维那师引众梵呗之后,再唱《押座文》,为令大众摄心静意,即压伏烦恼、安稳静坐之意。随后俗讲开始。
先由一位法师主讲了一堂《无常经》,说这花花世界、芸芸众生,万般皆是无常,无有一物恒久,何必执浮云作常在,以梦影为实物?更何苦孜孜求于短暂之晨露,譊譊忧于瞬息之电光?
大众之中,时而有人颔首,时而有人蹙眉,想必心中皆被那“无常”击起了涟漪,悔昨日执着之非,叹将来轮回之恨。
也有人略觉这经文沉闷,只盼着快些换上些有趣的故事来听。更有那几位姑娘,不时偷望光波翼,听到那“无常”,心中却感叹着春光易逝、花容将老,又奢盼着,若得与这般风流公子拥守于石火电光般的无常之中,夫复何求!
《无常经》讲毕,便轮到半义和尚升座,大家登时来了精神,原来许多人都是慕名来听他讲《三生事》的。
只听半义和尚说道:
“自古道,杀生偿命,欠债还钱,三世因果,真实不虚。如《地藏经》中所言,杀生者,宿殃短命;窃盗者,贫穷苦楚;邪淫者,生为鸟雀;恶口者,眷属斗诤;毁谤者,无舌疮口;嗔恚者,丑陋癃残;悭吝者,所求违愿;不孝者,天地灾杀;谤佛者,盲聋喑哑;邪见者,边地受生。
“如是因,如是果,心念动于当下,报应感在多生。惜人多不信,肆意妄为,先做种种恶业,后受地狱、畜生等报,刀山剑树、披毛戴角,身心愁痛、苦毒无量,及至受报,心方悔悟,悔之于后,复何及乎!
“贫僧今日便将自家一段千真万确的故事说与尔等,切身经历,真实感受,唯愿大众以此为警戒,莫蹈贫僧覆辙。
“吾自出生,能忆前两世之事。吾初世为一屠子,一生杀猪无数,故而短命,年三十余,忽发恶疮而死。魂神被数人押至冥官处,以杀业重故,判罚投入猪胎。
“入胎后,吾但觉恍惚迷离,如醉如梦,唯常常恼热不可忍。忽感一阵清凉,睁眼能看时,已身处猪栏中矣。
“及至断乳之后,见猪栏中所投食物污秽不净,闻之作呕,虽不欲食,然腹内饥饿难耐,如火燔烧,五脏似焦裂一般,不得已而食之!
“后渐通猪语,时与同类相问讯,方知能忆得前世之同类颇多,却都无法对人言耳!且大都自知终当被人屠割,故而时时发出呻吟之声,乃愁忧不自主也;目睫往往挂有泪痕,乃悲凄不自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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