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楼中唯独南楼居于阆苑城墙之外,当年为滕王的会客之所,远来贵客先至南楼,洗尘接风后再请入阆苑,若是平常客人,便不令入苑,仅在南楼接见。滕王之后,南楼渐渐成为寻常百姓游览之地,著名诗人杜甫、元稹、李商隐等均到过南楼饮酒赋诗,吴道子也曾在南楼作画。
此番阆州刺史杨行迁将南楼封禁起来,张榜招贤,为其续画。孙位素不喜权贵,从不与达官贵人往来,后被僖宗礼为丹青老师,在宫中往来尚不足一年,故而与诸道藩王、各州刺史均不相识。李义南从前倒是见过杨行迁,不过那时李义南既非高官,又非近臣,杨行迁自不会注意到他,李义南也与之不相识。
到得南楼门前,一群人正围住楼旁的一棵大树,人群中传来几声惨呼。三人忙挤上前去观看,只见树下两名军汉正将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人按在地上,一名军汉手持军棍杖击中年儒生的屁股,另有两名军汉在一旁监看。只听那监军喊到五,便住手不打,中年儒生已是皮开肉绽,趴在地上呼号。
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有人道:“这叫自不量力,咎由自取。自己没那本事就别贪图赏银,何必自取其辱?”又有人道:“既知不行,将他轰出来也便罢了,何必把人打成这样?人家又没犯什么王法。”又一人道:“怎么不犯王法?官家的好恶就是王法。”
孙位向身边一人问道:“老兄可知这人为何挨打?”
那人打量了孙位一眼道:“你不知道?这是刺史杨大人定的规矩,若人揭榜,须先过三关,方可为杨大人续画。若揭榜而一关未过者,责打五大军棍;过一关者不奖不罚;过两关者赏银五十两;过三关者赏银百两,礼为舍宾;能续画者赏银千两。这人一关未过,故而被打了五军棍,今日他已是第二个挨打的了。到现在也没见一个人能过得两关的。”
孙位又问道:“那三关须怎样过法?”
那人瞪眼道:“我怎知道?我又不曾去闯关,你去问他看。”说着用手一指地上挨打的儒生。
此时五名军汉行杖完毕,已回去守在楼门边,人群中有两个好心者去搀扶地上的儒生起来。那儒生已无法行走,两人便架着他送回家去了。
邓孝谨扯了扯孙位的袖子道:“兄台,我劝您还是不要去揭榜作画了,纵然您有宝贝玉笔,却不知这三关中有甚古怪,别要受那无妄之苦。家母尚卧病在床,恕在下不能多陪二位兄台,这就告辞了。”
孙位知他老实孝顺,笑道:“也好,邓兄先回家去照看令堂大人,不必急于变卖祖传的戒指。在下认识一位郎中,稍后我去请他为令堂看病就是。”
邓孝谨喜道:“此言当真?若能为家母医病,在下甘愿为兄台犬马,以报大恩。”说罢俯身下拜。
孙位忙将其扶起,问明他住处,与其别过。
李义南目送邓孝谨离去,问孙位道:“贤弟怎会认得这里的郎中?”
孙位哈哈笑道:“兄长到时便知。”说罢与李义南来到南楼门前,见招募画师的榜文刚刚被那几名军汉贴在墙上,孙位上前一把撕下,向身旁一名军汉道:“在下也来碰碰运气,烦请军爷带路。”
那军汉盯着孙位道:“你可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军爷我今日已经打了两个屁股,不想再打了。你若反悔,我便原谅你一次,将榜文再贴回去。”
孙位微微一笑道:“多谢军爷眷顾,在下既然揭榜,自然不会反悔。”
那军汉“嘿”的一声,道:“不怕打的还真多。”当下引孙位上楼。
李义南正欲跟上,却被一人拦住道:“只许闯关者一人进去。”
孙位回头向李义南道:“请兄长在此稍候,小弟自去领教杨大人的三关无妨。”
李义南道:“若有变故,贤弟可招呼一声,为兄自会前去相助。”
孙位笑道:“兄长不必担心,他们若想打我的屁股,也要拖出来再打。”
李义南也哈哈大笑,这才放心让孙位上楼。
第七回 艺高服众小人忌,以德报怨君子行
这南楼本是跨街而建,是以楼阁基座乃一拱形门洞,须从侧面拾阶而上,方得到南楼的第一层楼。
那军汉引孙位来到一楼,让孙位进门,自己却站在门口等候。孙位见一花髯瘦削老者端坐在屋内正中卷云长案后面,身边立一十二三岁的书童,低眉垂目,案上一炉清香正自冉冉。
孙位上前作礼,老者起身酬答,态度颇为客气,请孙位坐于右首,随即令书童取过一锦盒,拿到孙位面前。书童将锦盒打开,里面有几十个小信封。老者请孙位随手抽取了一封,打开折好的信笺一看,上面书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正是《诗经·郑风》中的一首诗。原来这第一关是命题作画,考官设题目数十个,由闯关者随机抽取一题,绝不重复,以免来过的人泄漏考题。
书童为孙位铺好纸砚笔墨,那老者捋须静观。
孙位不假思索,提笔便画。笔下很快现出郊野景象,远处山林隐隐,一娉婷少女立于画中,含羞带笑,一双雪眸灵动传神,身旁的背篓盛有花草。少女身侧有一年轻公子,凝视少女,目不暂舍,秀雅之中难藏喜悦之色,左手提起衣摆,似欲迈步上前与少女说话,右手按掌于胸,不失克制之礼。
52书库推荐浏览: 王东歌索巴宝花满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