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两名仆人从后面端出一只小木箱来,打开后捧于孙位眼前。
杨行迁说道:“这里是千两纹银,请孙先生笑纳。”
孙位拱手道:“多谢大人。”
李义南不欲显露身份,故而席间一直无语,此时心中暗道:“没想到我贤弟之妙笔竟臻如此极境。从前但闻其鼎盛之名,今日方知真乃实至名归!”几人把盏欢饮。
不多时,有军士来报,说有一位叫工倪的,自称是孙先生的朋友,前来求见,杨行迁问过孙位后,请他上楼一同入席。
杨行迁见工倪身材甚为矮小,觉得好奇,不免多看他几眼。刘漱一直嫉妒孙位之才,刚才见众人和杨行迁对孙位推崇备至,心中大为不快,今见杨行迁对工倪好奇,登时有了主意,举杯向孙位三人敬酒,说道:“孙先生才华出众,所交之友亦特于常人,刘某见这位工先生相貌非凡,想为工先生画像一幅,不知可否?”
杨行迁闻言拍手赞同道:“甚好甚好,刘大人专攻人物,笔下出神,正好为工先生写貌。”
孙位和工倪均不好推辞,只得让刘漱画像。
刘漱有意卖弄画技,展纸于案,行笔如飞,很快画成。他既想取悦杨行迁,又欲嘲弄孙位等人,竟将工倪画成游戏于假山旁的孩童一般,意在讽刺孙位之能不过是糊弄小儿罢了。
杨行迁看画之后甚觉好笑,却不便当众显示轻侮工倪,只微笑道:“刘大人下笔生动,情趣活泼,不愧是善画人物的高手。”
其他众人看后均觉刘漱过分,却不好出言指责。
孙位见工倪神色尴尬,心中大感歉意,知道都是因为自己,连累朋友受辱。当下说道:“刘大人画功扎实,可惜白璧微瑕,未能尽善。”
刘漱不以为然,挑衅道:“怎么?孙先生对于画人写貌,也能得其神髓吗?”
孙位微笑道:“不敢说已得神髓,不过还略知一二法则。”
杨行迁最喜听人评画,马上说道:“便请孙先生点评此画得失如何?”三是先生和郭慕孺也欲听孙位高论,同声应和赞同。
孙位缓缓说道:“画人物者,必分贵贱气貌、朝代衣冠。释门则有善功方便之颜,道像必具修真度世之范,帝王当崇上圣天日之表,儒贤即见忠信礼义之风,女子有淑秀之态,田家有朴野之真。画衣纹者,用笔类于书法,有重大而调畅者,有缜细而劲健者。纵横之间、勾转之下,必循实际,又须彰显衣纹高侧、深斜、卷折、飘举之势。”
三是先生和郭慕孺点头称是,刘漱说道:“这些规矩,人人皆知。”
孙位续道:“写貌者又名写真,须得所绘之人的神韵。这位工兄身材虽矮,却是持重老成,举止娴雅,进退有节,全无半点孩童气息。刘大人所画,除了五官形状之外,恐怕无一与工兄相似。况且刘大人笔下亦未免三病。”
杨行迁“哦”了一声,问道:“是哪三病?请道其详。”
孙位说道:“所谓三病者,一曰版,二曰刻,三曰结。版者,腕弱笔痴,物状平扁,不能混圆;刻者,运笔中疑,心手相戾,勾画之际,妄生圭角;结者,欲行不行,当散不散,似物凝碍,不能流畅也。此画初看尚可,细观不耐久玩。”
众人闻言看画,均觉孙位所说丝毫不差,都频频点头,却不便出声相赞。
刘漱满面通红,愤然说道:“孙先生伶牙俐齿,只怕口中的功夫胜过笔下,何不也画画这位工先生给我们看看。”
众人皆应和叫好,倒不是替刘漱起哄,而是确实想见识孙位如何画人。
孙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走到案前,饱墨挥毫,只数笔便已画成。大家争相上前观看,但见寥寥几道墨痕,一个活脱脱的工倪跃然纸上,形神兼备,果然见画如见其人。众人齐声喊好,更是对孙位佩服得无以复加。刘漱却脸色发紫,不再开口说话。
大家重新入席,轮番向孙位敬酒,工倪心下也对孙位好生感激,冷眼一瞥刘漱,见他盯着孙位,满脸怨毒,眼中似欲喷出火来。
众人豪饮,日暮方休。杨行迁留孙位等人在会仙楼过夜。
众人散去,工倪向孙位和李义南说道:“我见刘漱此人不善,咱们须加小心才是。”李义南点头称是,孙位却一笑置之。
睡到后半夜,孙位突然被工倪和李义南叫醒,但觉满屋浓烟呛人。三人住在会仙楼二层,李义南和工倪携起孙位,纵身从窗子跃出,稍后闻听有人大叫失火,随后便有大批军士赶到会仙楼来救火。
好在火势不大,很快便被扑灭。两个军士从楼中拖出来一人,已被浓烟熏得晕死过去,正是刘漱。原来他白日里席间蒙羞,气愤不过,自觉颜面尽失,从今无法再在刺史府中立足,竟想火烧会仙楼,与孙位等人同归于尽。
此时杨行迁也已被吵醒,问明情况后让人将孙位三人和刘漱带到中天楼来。
刘漱被人用冷水泼醒,杨行迁大怒道:“我一向待你不薄,不想你心胸狭隘,不过被孙先生批评几句,竟要放火烧楼,杀人报复,却将置我于何地?这会仙楼若被你烧了,我如何向朝廷交代?你当真是死有余辜!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杨行迁因私住阆苑,不敢将此事公开处理,只得私下处死刘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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