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粗俗的语言从一个文静女子的口中说出,让洪钧很有些惊讶。他看着希拉那略显激动的脸,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希拉嘴边那一丝轻蔑的微笑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希拉意识到了,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当过工人,说话有点儿粗。”
其实,洪钧对希拉的话语并无反感,他甚至挺喜欢希拉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嗨,出国留学确实不容易!不光老美歧视咱们,这儿的中国人也歧视咱们。那天去唐人街买东西,我用中国话问价钱,竟然没人搭理我!”
“那你说的一定是普通话喽!”
“没错啊!”
“中国人好可怜哦!寄人篱下,却还要互相嫉妒,互相瞧不起!我跟你说吧,以后见到中国人,最好说英语。你英语说得越地道,他们就越尊敬你!实在不行就说广东话。反正在美国的华人圈里,讲普通话的人最让人瞧不起了!”
“为什么?”
“最穷呗!”
洪钧沉默无语。过了片刻,他站起身来,找出一张床单和一条毛毯,铺到小书桌旁边的地毯上,对希拉说:“你睡床上,早点儿休息吧!”
“那可就委屈你啦!”希拉对洪钧嫣然一笑,起身去了卫生间。
两人分别躺下之后,洪钧熄灭了电灯,但是他很久都没能入睡。
第二天早上洪钧醒来的时候,希拉已经洗漱完毕了。洪钧起身穿好衣服。希拉坐在床边用温柔的声音说道:“你到了美国,对生活还这么认真呀!”
洪钧一边折叠毛毯,一边说:“只有你认真对待生活,生活才会认真对待你!”
“谢谢你,乔恩,真的!”
“为什么?”
“因为你让我见到了真正的好男人!”
洪钧把床单和毛毯卷在一起,扔到床上,说:“我习惯了!”
希拉拿出一个小化妆盒,一边涂着口红,一边说:“我看你岁数不大,干吗留一脸大胡子?像个假洋鬼子!”
“一是入乡随俗,二是可以省钱。”
“你多大了?”
“二十五。你呢?”
“女人的年龄是秘密,不能问。不过,你肯定得叫我‘大姐’。”
“这我乐意。能在美国认个姐姐,也是我的福气。”
“能有你这样的弟弟,我也乐意。”
洪钧洗漱之后,问希拉准备搬到什么地方去住。希拉说她可以先住到学校的临时宿舍。正式的学生宿舍太贵,每月租金得四五百美元。临时宿舍为三人一间,月租150美元,一般只让新生住,而且只能住半个月,但是希拉遇到了临时困难,学校应该同意她去暂住。
那天是圣诞节,希拉打了几个电话才找到学校的宿舍管理人员。联系好了,洪钧便去帮助希拉搬家。他们下楼时遇见了房东太太,但美国人对男女学生上床性交这种事情并不见怪,所以打个招呼便走了。
希拉住的地方在芝加哥市与埃文斯顿市的交界处。那是一栋窄长的黄色三层楼,建在一栋长方形的白色四层楼边上,犹如一片黄油贴在了一个大面包上。楼房的外观显得很破旧,但里面铺着地毯,还很干净。一进门,就见一块小黑板上用中文写着:“擦去脚上的泥再进屋。”二层门里面正对着一个楼梯,右边有一条细长的走廊通向后面。希拉的房间在三层。楼梯很旧,一踩上去就吱吱响,似乎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希拉的房间确实很小,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个小柜子和一把木椅,就把屋子挤满了。朝东有一扇窗户,但因距对面的建筑物很近,所以上午的室内也如黄昏一般。
希拉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洪钧提着行李箱下楼时,很想见见那个“老基督徒”,便故意把楼梯踩得很响,但是那个老头没有露面。走到门口时,洪钧有些失望地回过头来向楼梯右边那细长的走廊望去——他感觉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洪钧和希拉坐车来到湖边的西北大学宿舍楼。办完手续后,他们来到八层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很大,还带有干净的卫生间。屋里放着三张床、三个衣柜和三个写字台,但此时只有希拉一人居住。
希拉巡视一圈后高兴地说:“哇,这房间太棒了!他们要是能让我一直住下去就好了!”
“那是!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好的条件,一个月才150!不过,反正现在也空着,也许他们不会赶你走的!”
“但愿如此!这里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做饭的地方。也许,我应该把那台微波炉买下来。”
“什么微波炉?”
“你没看见一楼电梯旁有人贴了个条——出售用过的微波炉,80美元!”
“还是在国内上学好,管吃管住。”
“那你干吗上美国来?就为了能留这一脸大胡子吗?算了,乔恩,咱们还是考虑点儿现实问题吧!你帮我这么大忙,我该怎么谢你呢?”
“先欠着吧!”
“我这人记性可不好哦,特别是我欠别人的东西!”希拉一脸的认真。
“我记性好,特别是别人欠我的东西!”洪钧也很认真。
“咱俩是一丘之貉,还是姐弟。”希拉“咯咯”地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平息下来,“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说真的,今天我的心情真好!你去过希尔斯塔楼吗?咱们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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