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以后,小伙子们回到宿舍。有的利用这休息时间给家人写信;有的到水房洗衣服;而多数人则围坐在炕上“敲三家”。夏大虎喜欢打牌,自然加入了“敲三家”的队伍。但是他心中惦记着被连长叫到办公室去的陆伯平,所以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站在身后的观阵者忍不住叫了起来:“对叉!下对叉!然后开车走大贡!嗨,真他妈的死熊!”
夏大虎只好让出位子,走到门外去张望。
快到午饭时,陆伯平和白玫一前一后从连部走了回来。进屋后,伯平躺到自己的铺位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开饭了,大虎叫伯平去买饭,伯平摇摇头说不想吃。大虎自己去买了两份饭回来,叫伯平一起吃。伯平开始还说不吃,但后来禁不住炒洋白菜中那几片肉和过油土豆片的诱惑,终于坐了起来。
饭后,小伙子们都钻到被窝里睡觉,弥补平日缺欠的睡眠。大虎也睡了。伯平则躺在行李上,愣愣地想着心事。
大虎一觉醒来,见伯平不在身边,连忙穿上衣服,走了出去。他转了一大圈,终于在场院南边的大树下找到了伯平。
大虎走过去问:“你咋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伯平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嗨,心里闷得慌,出来走走。”
“连长剋你啦?”
“其实也没啥,我就是觉得对不起白玫。这事儿是我逼她干的。对吧?说真的,我没想到她对我这么‘铁’!上午在办公室,她一口咬定这都是她一个人的事儿。她说,她悄悄地爱上了我,可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她说,有什么处分都由她一个人承担。她还说,她就是一心想嫁给我。开始连长说要让我俩在大会上作检查,后来被白玫说的,只好同意让白玫写一份检讨,就算完事儿了。这让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那你现在打算咋办?”
“我想约她出来谈谈。”
“你可别再让连长逮住。”
“这我知道。”
“说老实话,我觉得白玫这人真不错!”
“那你就得帮我个忙。”伯平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条,“一会儿开饭,你抽空把这个交给她。我现在去找她不合适,太显眼!”
“这没的说!”大虎接过了纸条。
晚上开饭的时候,大虎把纸条交给了白玫。当他说“这是伯平给你的”时,他看到白玫的眼睛里闪出了亮光。他苦笑一声:转身走了。
那天晚上,伯平很晚才回到宿舍。
从那以后,伯平经常在晚饭后外出。他与白玫的关系也渐渐成了连队里“公开的秘密”。在那个禁止恋爱的时代,这两个勇敢者的行为自然成了知青们经常谈论的话题。虽然知青们在谈论时多使用嘲笑的言语,但他们心中隐藏的却是羡慕和嫉妒。
白玫确实像大姐一样关照伯平,给他织毛衣,洗衣服,有时还给他送来一些好吃的。小伙子都称她是伯平的“老铁”,意思是铁了心的女友。
大虎觉得伯平不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说了。但他也是受益者,因为白玫每次给伯平洗衣服总会给他捎上两件,而且白玫给伯平送来好吃的,伯平也总和他分享。
小伙子们对伯平的“晚归”已经习以为常,但有时也跟他开个玩笑。
有一次,伯平半夜摸黑进屋后发现自己的被窝里有人,他不敢声张,只好在炕梢找个空地方忍了饥渴。第二天早上,他才发现自己被窝里的“人”实际是摆成人形的枕头和衣服。不过,伯平对这些恶作剧并不生气,因为他知道大伙儿没有恶意。
1972年的春节,夏大虎和陆伯平回京探亲。离家两年多了,他们觉得北京的变化很大。特别是北京火车站前修了地铁,他们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回家的电车站。当他们背着大包小包走进熟悉的小院时,两家人都乐坏了。
那个年过得真热闹!
在一个月的探亲假里,他们几乎天天往外跑,去找老同学,去看知青战友。
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在准备买回东北的火车票时,伯平突然对大虎说他不回去了,因为他爸给他找了个路子去参军。他爸在机关工作,特有门路。那个年代,年轻人都想当兵,但是走后门儿参军绝不是件容易事儿。大虎心里有些嫉妒,但也为伯平高兴。
大虎回东北那天,伯平到火车站送行。他们心里都不太好受,但还是尽量说些高兴的话。临分手时,伯平让大虎给白玫带了一封信。
回到连队之后,大虎把伯平参军的喜讯告诉了白玫,并把那封信交给她。大虎本以为她会高兴,但是她愣了半天,后来拿着信跑了。
开始伯平还有信来,渐渐就没有了音讯。大虎对此并不介意,但白玫很着急,几乎每次见到大虎都要问有没有伯平的信。听说没有,她那眼圈就发红。大虎只好劝她,说部队要求严,训练忙。开始她还听,后来索性不听了,也不问了。
半年之后的一个晚上,大虎去水房打水时看见白玫一人向水库走去。大虎叫了两声,但她没回头。大虎回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急忙向水库跑去。
那天月亮挺圆,大虎老远就看见白玫站在水边。他不想惊动她,就钻进路边的松树林,绕到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他看不见她的脸,但是能隐约听见她在哭泣。大虎正犹豫是否应该走出去劝说时,看见她慢慢向水中走去。大虎急忙冲过去,抓住她的胳膊。此时水已没到膝盖,她挣扎着要往水里扑。大虎顾不上许多,一下子把她抱起来,回到岸边。
52书库推荐浏览: 何家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