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大虎不再去菜市口徘徊了。当然,他并没有把那一切忘却,只是将其更深地埋藏在心底。
这天中午,他从学校回家吃饭,见母亲的脸上有泪痕,便问怎么了。
母亲说:“刚才你李大妈过来说,小昀她妈也撇下她走了!”
“什么?她妈走了?”大虎放下刚刚端起的饭碗,问道,“上哪儿去了?”
“什么上哪儿去了!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嗨!受不了折磨,上吊了!小昀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李大妈怎么知道的?”
“她在火葬场碰见了小昀。”
“那小昀呢?李大妈没问她住哪儿?”大虎急切地问。
“没有。这年头儿,谁敢管她们这种家庭的事儿啊!躲还躲不起呐!”
“就算小昀她爸有罪。她也是‘可以改造好的子女’嘛!”大虎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大虎,你上哪儿去?”
“我去找她!”
“你也不知道她住哪儿,这么大的北京,你上哪儿找去!”
大虎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骑上自行车向菜市口奔去。但是到了菜市口之后,他便认识到母亲那句话的含义。他在菜市口周围的胡同里转来转去,逢人就打听“这附近有没有新死人的人家”。然而,这个范围太大了!他一直转到夕阳西下,也没有打听到一点线索,还得到了不少白眼。他想到了以前与韩昕昀关系比较好的几个女同学,便挨家去查问,但她们也早就失去了与韩昕昀的联系。
暮霭吞噬了最后一片晚霞。街上亮起一排排昏黄的路灯。马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了。
大虎已经从北京城的西南角转到了东北角。他的肚子在“咕咕”叫。他的鸡巴如同绑上了沉重的沙袋。不过,他的双眼仍然在紧张地搜索着。他多么希望能在商店门前,在汽车站牌下,或者无论在什么地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有几次,他的眼睛欺骗了他,给他带来了短暂的欢喜,但最终又留给他更为沉重的失望!
他不知道应该再到什么地方去找,便漫无目标地从北新桥拐弯向西骑去。穿过交道口后,前面的夜色中出现了黑黢黢的鼓楼。他在心中呼喊着:“小昀,你在哪儿?”
忽然,一个念头浮上他的脑海——也许,小昀已经回到了他们那个小院!是啊,她在失去一切亲人之后,除了去找那一同生活多年的老邻居,还能到什么地方去呢?想到此,大虎就像在漆黑的岩洞中摸索了三天三夜之后突然发现了一点光亮一样,不顾一切地向其奔去。
为了快些到家,他拐上了什刹海东南边的小马路。他飞快地骑着。清凉的夜风吹透了他那被汗水数次浸湿的衣衫。他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但他全然不顾,因为他的胸膛里燃烧着希望。
小马路上非常清静。相距很远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湖水是黑色的。对岸的灯火在水面上泛起一条条鳞波的白光。微风吹过,那粼粼的水影就变成了各种奇幻的形状,仿佛有许多精灵在水下游动。
夏大虎正骑车赶路,忽然前面传来了“扑通”一声,紧接着有个女人的声音惊叫起来:“快来人哪!有人跳水啦!快来人哪!有人跳水啦……”
大虎紧蹬几步,来到跟前,跳下车来,只见岸边有两个人,一个在大声喊叫,一个在脱上衣。他借着对岸的灯光向水面望去,只见一个人头正在水中一上一下地浮动着。他没有多想,立即甩掉脚上的鞋,纵身跳入水中。他很快游到落水者身边,然后将其拖回岸边,并在那两个女人的帮助下,把落水者举到岸上。
当夏大虎自己也爬上岸时,只见那两个女子解下了落水者外衣腰间的皮带,搭在夏大虎自行车的货架上,然后给落水者控水,并做人工呼吸。
夏大虎一边穿鞋,一边焦急地问:“怎么样?没关系吧?”
“没关系,过一会儿就会好的。”正在做人工呼吸的女人说道。
这里光线很暗,夏大虎看不清她们的相貌,但是觉得说话者是个中年妇女。这时,另一个女子说:“你放心吧,我妈是大夫。”
“她的水吐出来了,一会儿就会醒过来。”那位母亲说。
夏大虎穿好鞋,走过来问道:“她怎么掉水里去了?”
那个女儿说:“我们不是一块儿的。刚才我和我妈正往家走,看见那棵树下站着一个人影。我们很奇怪。这么晚了,一个人在河边干吗呢?我们没走过去多远,就听见‘扑通’一声。她一定是自己跳下去的!”
那位母亲说:“这么冷的水!咳,还是个姑娘呢!一会儿她醒过来,先把她弄咱们家去吧。这年头儿,净出这没影儿的事儿!”
“用我帮忙吗?”夏大虎问。
“不用啦!你身上也湿透了,快回去换换衣服吧!反正我家离这儿也不太远。说老实话,幸亏你赶到这儿。要不然我们娘儿俩还不知该怎么办呢!”那母亲说。
夏大虎心里想着找韩昕昀的事儿,便二话没说,骑上车走了。那个女儿在后面喊道:“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她醒过来让她到哪儿去感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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