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议员并没有立即跟着上楼,而是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他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人在观察他。
赖安以前从未在布斯威尔斯酒店住过。这家酒店并不是都柏林最豪华的——舒尔本大酒店①和皇家喜伯年酒店能为客人提供更多的挥霍场所——但是指定给他使用的这间客房必定能为他的工作带来更多的便利。
赖安拎起脚边的行李上了楼。他的房间位于两段楼梯的交会处。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橱,一个洗面池和一个装了收音机的床头柜。天花板上布满了黄褐色的尼古丁污渍。透过落地窗前灰色的窗纱能看到马路对面共济会堂的白色圆柱和玉石拱门,像是把一座希腊寺庙搬到了都柏林的马路边上,让人感觉怪怪的。赖安将包扔到床上,脱下外套,在床边坐下来,然后开始看给他的便条。赖安:
请务必今天就去我的裁缝那里。我希望明晚和我们的朋友在马拉海德城堡碰面时,你不要让我丢脸。
C.1.H
赖安伸出手抚摸着刚才脱下来的休闲西装。第一次穿的时候,这件衣服还是挺不错的,每个人都这么认为,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衣服已经开始显旧了。其实昨天在豪伊办公室时,赖安就非常中意豪伊穿的那套衣服,裁剪精细、合身,将豪伊的身材衬托得完美无瑕。即便事先不知道他是一名政府要员,光凭他身上的衣服也能判断出他应该是一位具备一定影响力的有钱人。当然,有着这样的效果并非仅仅是因为衣服的面料昂贵,但面料好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阿尔伯特·赖安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些自负,也可以说是一种傲气,就像流淌在岩石表面的银矿脉。每当他看见那些比他年龄小的年轻人穿着考究的衣服或者开着高级轿车时,他便会有一种被刺痛的感觉。他并不喜欢自己这样,他觉得自己这种反应很讨厌,也不符合他的教养。从小,他父母不仅教他要节俭,同时还教导他长老会教徒应具备谦虚、勤奋的美德。
可是尽管如此,豪伊身上那裁剪完美的衣服却让他的灵魂深处产生了一丝渴望。
赖安穿上西装出了房间,打算先下楼吃午餐。他穿过酒店的挑高大厅来到餐厅,餐厅总管在门口迎接他的光临。赖安停下来,环视了一下餐厅和在里面用餐的人。餐桌上铺着白色的亚麻桌布…上面整齐地摆放着闪闪发亮的银质餐具。餐厅的侍者都穿着做工精细的工作服,打着丝质领带。
餐厅总管问:“您是一个人吗,先生?”
赖安注意到餐厅里有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懒懒地靠在一个男人身上,面色有些苍白。
餐厅总管凑近了一些问:“先生?”
赖安咳了一声,回答说:“事实上我还不太饿。谢谢。”
他离开餐厅,出了酒店向北朝着利菲河的方向走去,卡贝尔大街就在不远处。
“康纳利牌,”劳伦斯·麦克莱兰抚摸着赖安身上的马甲说,“产地出自意大利伦巴第的特里乌乔,在米兰附近。我找了很久,可在都柏林却没发现几件。很好,非常非常好。”
赖安打量着穿衣镜里的自己。裤子有些短,西装显得有些肥大,但整体效果还是非常华丽的。
他是店里唯一的顾客。赖安开始默默地观察起来。架子上堆着昂贵的布料,台子上摆满了各式衬衫和领带。屋子里装了一些黑色嵌板,似乎是为遮光和消音而专门设计的,这使整个房间给人一种宁静而庄严的感觉,宛若一个由丝绸、毛呢还有皮革构成的殿堂。
“你去过意大利吗?”麦克莱兰问道。
“是的,”赖安回答说,“我去过西西里岛。”
“西西里岛吗?哦,我听说那儿很美。”裁缝边说边蹲下身子将赖安的裤缝拉直。“我自己对米兰和罗马倒是非常熟悉。”
1945年下半年,赖安曾在去埃及的途中在西西里岛东南海岸停留了四天。当时他被安排与另外三个人一起住在锡拉库扎的一间公寓里,而他大多数时间则是在欧提吉亚的狭窄街道上散步。欧提吉亚是一座很小的岛屿,通过几座小桥与大陆连接在一起。
赖安记得有一天他外出散步时天气很热,于是他挽起衣袖,敞开衬衫的领口,让自己的皮肤暴露在阳光下。那种太阳炙烤皮肤的感觉就像是铁匠的大铁锤砸在身上一般。每到晚上,岛上的空气里便会夹杂着咸咸的海风味和暖暖的橄榄油味。赖安一般都会在小巷子里的小饭馆吃晚餐。在此之前赖安从未见过意大利面,更别说是品尝了。所以,那天他吃光了满满一盘子意大利面,最后还用面包把盘子里剩余的酱汁抹干净吃掉了。这些小饭馆似乎不提供菜单,对菜肴的选择权不在客人而在饭馆老板。不过,赖安对此并不介意。在他的一生中,他只吃过两种菜,一种是爱尔兰菜,还有一种就是部队里烧出来的东西。部队里最好的伙食就是每周五可能会有一条鱼。
在西西里岛度过了愉快的四天后,他们便动身穿过地中海前往埃及,整个行程令人苦不堪言。
裁缝站起身来,拿着一条皮尺准备给赖安量尺寸。
“呃,”麦克莱兰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说,“要做出一套适合你这样身材的衣服恐怕要花费我一些功夫。一般来说,像你这样胸肌发达的人腰围都会比较粗,可你的腰却很细。”
52书库推荐浏览: [爱]斯图亚特·内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