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学的时候父亲过世,刚好就在终战那一年的春天,他在博多被格鲁曼①的机关枪扫射波及而死。”
①Grumman,为二战时的美国主力战机的制造商。一九九四年与诺斯洛普公司合并。
她以此为开端,描述为了赚到自己的学费,而到大阪的游廓卖身的过往。她的口气非常平淡,而且一点都没有引以为耻的样子。敦子因为自己的洁癖,而对妓女、小老婆等这些,贩卖自己肉体的女人,她对她们既厌恶、又轻蔑,但当她听到文江是为了继续自己的学业,才决定要成为妓女时,只为她富有决策力的行动感到钦佩,一点都没有轻视她的想法。
“我本来打算用两年的时间,筹措预定的学费,但最后却花了四年,才离开那里回到故乡,等新学期开学,再回到我原来的学年。在大阪当妓女,就不会像在东京时一样,跟朋友见到面了,所以,没有人知道我曾经待过飞田。以前的同学都相信,我休学是为了治疗肋膜炎,现在痊愈了才回学校。”
接下来,文江开始讲述当她体验过快乐的校园生活后,在大学的圣诞义卖会上,邂逅了当时还是部长的菱沼信太郎,两人坠入爱河,因此在毕业的同时,她也一脚踏入了婚姻生活。或许是因为夕照的缘故吧,说到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时,文江脸颊看起来红成了一片。
须磨敦子从自己的母亲那里,听说过菱沼信太郎第一次婚姻以失败告终的事。他的前妻是一个有强烈虚荣心、花枝招展又装模作样的女人,身为她的丈夫,信太郎在离婚前,都为了妻子的事而头痛不已。
再婚之后,信太郎向第二任妻子索求着,他没有从前妻身上获得的爱。而文江也很不简单,她温柔地包容了丈夫心中的伤痛。两人结婚半年后,因为职务异动,信太郎升上了专务的位置,因此两人的婚姻生活,可说是极为顺遂,就连敦子也能想象,他们两夫妻不管在爱情上、还是物质上,都是非常圆满的。
菱沼文江第一次见到社长,是在结婚典礼的会场上,身为新娘的她,当时兴奋得快飞上天了,一点都没有发现到社长是她在“梦殿”时接过的客人。不,她在之后的两年,也都对此事浑然未觉,因为受她招待时的社长,还没有留他那极具特色的八字胡。而社长究竟是没发现部下的新娘,就是会陪他度过一夜春宵的妓女?还是他其实早已发现,但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没有马上展开行动呢?总之,这两年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怀疑社长之所以派外子到兰开夏,是想趁他不在的时候,说服我当他的爱人吧。不过这只是我个人揣测,因为社长打电话给我的时间,就是外子出差当晚啊。”
“他在电话里说什么?”
“总归来说,他要见我就是了,一开始用外子当借口,说想跟我谈一些有关公司的事。我跟他在筑地、柳桥的日本料理店见过两、三次,其间他说的话一次比一次下流。当我严正拒绝他后,他就提起我曾经在‘梦殿’当过妓女的事,还语带胁迫地对我施压说:‘菱沼太太,这件事要是被菱沼兄知道的话,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常常听人说什么‘断了气’,当时的我,真的差点就要窒息昏倒了。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幸福婚姻生活,现在出现了一个大裂痕,随时都有可能土崩瓦解。”
她说到一半,叹了一大口气。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她的过往,她在做妓女的时候就处处小心,以免被人拍到照片。要结婚时她改名为文江,就连结婚后,她只要出门就会戴上太阳眼镜,并有意识地避开人多的场合,可以说是小心到神经质的地步了。这也是因为‘梦殿’的客人只限上流阶层的人,成为企业家夫人后,可能随时都会碰到某个过去的客人。但是,就算她如此小心谨慎,一切努力最后仍是枉然。
须磨敦子扫视四周。屋顶上的来客只剩寥寥数人了。
“没错,社长就是那种人。我之前就听说过他很花了,但没想到他居然卑劣到这种程度。”
菱沼文江听完敦子的话语后,静静地点了头,看起来像是在勉强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
“……六月一日中午过后,社长拒绝秘书同行、自己开车出门的事你记得吧?他会这么做的原因,其实是要在近代美术馆跟我见面。然后,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拿到的,他向我出示我在‘梦殿’时的照片,说要是我不听从他的命令,就要把这件事公诸于世。我瞬间跳到他面前想抢走照片,在扭打的时候,照片被撕成两半,上半身的部分在我手上,我发狂似地把照片撕碎后,一把丢到他身上。可是……”
她压低了声音。
“虽然我撕破了那张照片,但我不能让知道我秘密的人继续活着。每个人都有守护自己幸福的权利不是吗?所以我要用自己的手,守住我自己的幸福。”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
“第一次被社长威胁的那天晚上,辗转难眠的我忽然想到,只要杀了他,就可以永绝后患。于是就在失眠的情况下,策划就算杀了他,我也绝对可以平安无事的方法。所以在近代美术馆时,我会邀请社长来到我家,也是因为我心中抱着想杀他的企图。但他完全没料到这是我的计谋,还以为我总算肯降伏于他,高兴得不得了。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判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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