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小说家_[美]大卫·戈登【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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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满头黑发,身材娇小而匀称,打扮时髦,戴着眼镜和发卡,穿黑色羊毛正装。她介绍自己是法务助理特蕾莎·特雷奥,然后领我去见卡罗尔·弗洛斯基。卡罗尔外表邋遢,金发,五十多岁,穿羊毛衫,眼镜塞在头发里。她从办公桌前起身,抽着烟,挥手叫我过去。我伸手想和她握手。

  “很高兴认识你。”我开口道。

  “他妈的滚!”她叫道。

  “什么?”我愣住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手还软绵绵地举在半空中。

  “对,对。”她说,对我摇摇头。我意识到她的交谈对象不是我,只是用眼睛看着我,嘴巴对着蓝牙听筒在说话。她不耐烦地朝堆满文件的椅子打个手势。我搬开那些文件坐下,把文件放在大腿上,假装被房间里唯一的艺术品吸引住了,那是一张老套的黑白照片,拍的是雪地里掉光了叶子的树木。桌上有个比餐盘还大的烟灰缸,里面塞满烟头,房间一股陈腐的烟臭味,仿佛这儿是彻夜熏制火腿的作坊。

  “完全是狗屁!”她对着我的脸吼道。

  我微笑点头。

  “太对了,你个傻蛋!”

  感觉有点奇怪,我傻乎乎地坐在这儿,她直勾勾地瞪着我大喊大叫:“对!不对!放屁!操!”于是我转向窗户,望着法院门前的台阶。那天风很大,加深了我和世界隔着一层玻璃的感觉,我就像在看一部无声电影。人们艰难爬坡,身体拉直、摇摆,头发和裤子在风里飘动。礼服和长裙发狂般地勾勒出女主人的曲线。一顶帽子滚下来。一个塑料购物袋盘旋飞腾。

  “好吧,我跟你实话实说,”弗洛斯基说,“我觉得这事情臭烘烘的。”

  我不确定她在对谁说话,于是好奇地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她用长指甲指着我说,“恶臭。”

  “啊,”我尽量不予置评,“我明白了。”

  “但达利安想这么做,那就只好是你了。”她挥挥香烟,烟气在空中画出一朵小菊花,她坐下去,若有所思地狠狠吸了一口,“咱们先把话说清楚。我对他要和你讨论的事情一概不知情,往后也不会知道。谈话内容仅限于你们之间。”

  “好。”

  “可是——”她站起来,我吓得一抖,“有几点我们必须先谈一谈。第一!”她竖起大拇指,“他建议和你五五分成,我想你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百分之五十已经非常慷慨了。克莱尔要我叫价百分之三十五,二十五就可以成交。按照她的解释,另一方面,克雷的份额将用来结清债务,包括高额的律师费账单,然后悉数转为受害者赔偿金,因为他不能从罪行中获利。我说:“非常感谢。”

  “别谢我,”弗洛斯基答道,“又不是我的钱。”现在还不是,我心想。她竖起两根手指。

  “那么就有第二条了。他告诉你的哪怕一个单词,你得知的所有事情,他妈的林林总总都不允许出版、转告、在访谈中讲述、泄露或以任何方式对外散播,直到克雷先生自然或非自然死亡为止。言下之意是,如果我能得逞,你将有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一个子儿。”她微笑道,“当然,我也一样。”

  我尽量报以微笑,但她忽然变得面无表情。“哈啰!”她说,“哈啰?”她敲敲话筒,“杰克,王八蛋,你他妈要搞什么名堂?”

  我挥挥手,点点头,后退离开。特蕾莎·特雷奥正在噼里啪啦敲键盘,塞着耳塞,没有和我交谈也没有抬起头,于是我自己出去,回家向克莱尔报告。

  “该死!”听我说完我的遭遇,她说,“就知道肯定有名堂。”她很喜欢五五分成那部分,说它“美得很”。可是,如果克雷的死刑判决被推翻,或者得到减刑,或者无限期推迟,那么我就什么都拿不到。然而,克莱尔去咨询的律师帮她冷静下来。他们说克雷已经死定了。他的案子已经走完了全部过程,处决日期定在三个月之后,他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只有州长下令才能救他一命,但那在政治上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或者找到新办法上诉,但那在法理上没有任何基础。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决定开口,卸下良心的重担(假如他有良心的话),他离开这个世界时可以了无牵挂,把这些东西一股脑留给我。

  12

  我搭夜班火车去州北。我要一早赶到监狱,登记手续烦琐复杂,因此我决定干脆提前一晚动身,在监狱附近找个旅馆过夜。第二天搜身检查过后,我就能见到达利安·克雷了。

  直到坐上去新新监狱的火车,过去一周的紧张和兴奋渐渐消散,更加发自肺腑的紧张和兴奋开始浮出水面:我正要去会见一名多重杀人犯。我即将会见一个恶魔,甚至有可能为他做事。这个恶魔可不像我十四岁打工时遇到的健康食物店老板,那家伙的刻薄仅限于逼着我洗刷洗面筋机罢了。克雷是真正的恶魔,属于那种非人类的恶魔。他和一般的罪犯不同。普通罪犯做坏事是出于自私或愚蠢,恐惧或憎恨,总之都是普通人性的弱点,不难理解。克雷却不一样,他是与众不同的异类。无论他犯罪的根源是什么,他都踏过分界线,抹杀了自己的人性,因此变成了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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