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列想到了人名堂里的那一页页见证录。数百万冤魂,他们的墓碑仅仅是这些纸片。
“麦克斯·克莱恩发誓说,他在1942年初夏的奥斯威辛见过路德维格·沃格尔,”加百列道,“根据你所说的这些,这就完全有可能了。”
“的确啊,当然,这得先假定沃格尔和拉德克真的是同一个人。1942年的时候,拉德克的1005特遣队在奥斯威辛集中营肯定十分活跃。不过拉德克是否在某一天正好在营中,就很难证实了。”
“对拉德克战后的情况我们了解多少?”
“不多,很遗憾。他曾经假扮成国防军下士想逃出柏林。他被怀疑是党卫军的人,遭到了逮捕,在曼海姆的战俘营服刑。1946年初的某个时候,他成功地越狱了。接下来的事很神秘。他显然成功地逃出了欧洲。在一切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有传言说他出现过一一叙利亚、埃及、阿根廷、巴拉圭一一然而一切传说又都不靠谱。追杀纳粹的猎手们盯着大鱼呢,像什么艾希曼、伯曼、曼哲鲁、缪勒。拉德克低空飞行,成功地躲过了雷达。此外,1005行动的秘密保守得太好了,甚至在纽伦堡审判的时候都没有涉及这个题目。没有人了解太多的情况。”
“曼海姆战俘营是谁在管理?”
“那是个美国的战俘营。”
“他是怎么逃出欧洲的,我们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我们料想他有外援。”
“敖德萨组织?”
“有可能是敖德萨,也有可能是别的纳粹秘密网络。”里弗林略一犹豫,又说,“还有可能是某个公开而古老的机构,总部在罗马,它运作了战后最成功的‘老鼠路线’计划[2]。”
“是梵蒂冈?”
里弗林点点头:“说到资助纳粹,组织逃离欧洲的路线,敖德萨没法同梵蒂冈相比。既然拉德克是奥地利人,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帮助他的人是胡德尔主教。”
“胡德尔是谁?”
“阿洛伊斯·胡德尔是个奥地利人,排斥亲犹太主义,是个狂热的纳粹。他利用自己在罗马的德国神学院院长身份,帮助了数以百计的党卫军军官,使他们逍遥法外。这其中包括弗兰茨·斯坦格尔,也就是特雷布林卡集中营的长官。”
“他为这些人提供了什么样的帮助呢?”
“对那些刚开始逃亡的家伙,先提供一本红十字护照,用的是新起的名字,再加一张某个遥远国家的签证。他还会给他们一些零花钱,还有预支的路费。”
“这些,他做不做记录?”
“显然做的。不过他的记录都牢牢地锁好了,钥匙藏在神学院里。”
“凡是你有的阿洛伊斯·胡德尔主教的资料,我都需要。”
“我会综合成一份卷宗给你。”
加百列拿起拉德克的照片,仔细端详。这张面孔看着有几分熟悉。在里弗林讲述的过程中,这张脸始终吸引着他的注意。接着他想到了当天上午在大屠杀纪念馆的艺术博物馆里看到的那张碳棒画的素描——畏缩的孩子,在党卫军魔头面前战栗。一瞬间,他想起来了:他的确见过拉德克的脸,而且他还记得是在什么地方。
他突然站起来,碰翻了椅子。
“有什么问题吗?”里弗林问。
“我认识这个男人。”加百列说着,眼睛盯着照片。
“怎么认识的?”
加百列忽略了提问。“我需要借用这个。”他说。接着,不等里弗林回话,他闪身出门,离去了。
[1]原文可能计算有误。——译注
[2]“老鼠路线”(Ratline):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夕,德国情报机构驻意大利的头目瓦尔特·拉乌夫精心策划的纳粹战犯逃亡计划,将一些纳粹分子分别送到西班牙、埃及、黎巴嫩和阿根廷等国。超过3万名纳粹分子通过这条路线逃脱了法律对他们的制裁。
15
耶路撒冷
以前,他会选择最快捷的路径,向北穿过拉姆拉、纳布卢斯、杰宁。现在,即使像加百列这样富有生存能力的人,也绝不会作出如此愚蠢的选择了,除非他有一辆装甲车和武装卫队给他护驾。所以,他选择了一条更长的路一一从犹太山脉的西坡驶下,驶向特拉维夫,经过海岸平原到哈代拉,然后折向东北,穿过卡梅尔山山竹,到达美吉多一一最终战场[1]。
山谷在他面前敞开胸怀,从南边的萨玛瑞安山一直延展到北边的加利利,这里是一大片棕绿色的农田、果园、林地,最初的犹太定居者种下了它们。他朝着拿撒勒行进,然后向东,来到贝尔福森林边缘的一座农耕小镇,名字叫作拉马特·大卫。
他花了几分钟查找地址。当初为艾隆家建造的平房已然被推倒,代之以加利福尼亚式的砂岩大房,屋顶装了卫星天线,车道上停着一辆美国产迷你面包车。加百列继续望过去,只见一名士兵从正门走出来,迅速穿过门前的草坪。加百列的记忆从眼前闪过。他看见了父亲,在一个炎热的六月的晚上,正走过眼前的士兵所走的路径。当时他没有意识到,后来才知道那其实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活着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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