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马的圣玛利亚灵魂之母堂,一位神学院见习修士匆匆走过宿舍楼的二楼楼道,在维也纳来客的房间门口停下来。他略一犹豫,然后敲响了门,获得允许之后,这才进了房间。一束楔形的灯光罩在一张狭窄的小床上,床上四肢摊开躺着一具健硕的身体。他的双眼在昏暗中闪着光,犹如两孔黑色的油井。
“有电话找你,”男孩说话时躲开了他的目光,神学院里每一个人都听说了前一天晚上大门口发生的事,“你可以去院长办公室接听。”
那男子双脚一荡干脆利索地踩上了地面,双肩结实的肌肉在光亮的皮肤下面起伏。他略微抚摸了一下肩上的绷带,然后穿上了圆领套头衫。
神学院见习修士引着来客走下一道石楼梯,随后穿过一座小庭院。院长办公室里没有人,书桌上亮着一盏小灯,电话听筒撂在一本记事簿上。不速之客拿起听筒,男孩悄悄退出去。
“我们找到他了。”
“在哪里?”
维也纳一端的男人告诉了他:“一大早他就要动身去巴里洛切。你得在他抵达前就等着他。”
修表匠瞥了一眼手表,计算着时间:“那怎么可能?明天下午之前都不会有从罗马出发的航班了。”
“事实上,几分钟之内就有一班飞机要起飞了。”
“你在说什么?”
“你赶到菲乌米奇诺机场要多久?”
三辆车组成的车队抵达的时候,示威人群就等在帝国酒店门外。车队是为了给自己的党派争取支持而来的。彼得·梅茨勒坐在奔驰豪华车的后座,望着窗外。他接到过警告,不过他以为来的又是那群愁眉苦脸的家伙,而不是手持标语和扩音喇叭的突击部队。这是注定会出现的结果:临近大选,候选人志在必胜。于是奥地利的左翼势力彻底慌了,他们在纽约和耶路撒冷的支持者也慌了。
德艾特·格拉夫坐在梅茨勒对面的弹簧座椅上,看起来很忧虑。怎么能不愁呢?二十年来,他一直辛苦经营,想努力改造奥地利人民阵线,把它从一个垂死挣扎的后法西斯主义和前党卫军军官联盟,转变为一个现代化的保守主义政治力量。几乎是他一手重塑了这个党派的意识形态,刷新了它的公众形象。人民党和社会民主党之间的权力共享,使选民的权利为之剥夺。而他精心营造了一番说辞,正好牢牢地吸引了这部分选民。如今,有梅茨勒做他的候选人,他只差一步就要摘取奥地利的终极桂冠一一也就是总理的大位了。格拉夫此时最想避免的事情,就是在大选前的三周里,同那些左派蠢货和犹太人来一场面对面的混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德艾特,”梅茨勒说道,“你在想我们应该稳健些,从后门进去,避开那些乌合之众。”
“我确实有这个念头。我们有三个百分点的优势,牢牢握在手里。我可不想因为帝国酒店门前一场难堪的遭遇就损失两点,如果能轻松回避,何乐而不为。”
“那就走后门?”
格拉夫点点头。梅茨勒指指电视摄像师和那些等候的摄影记者。
“你知道明天《记者报》的头条会怎么说吗?梅茨勒在维也纳受挫于示威者!他们会说我是懦夫,可我不是懦夫。”
“没人说过你是懦夫,彼得。只不过是审时度势而已。”
“我们从后门走得太久了。”梅茨勒松了松领带和衬衫领口,“而且,总理是不该走后门的。我们从大门进去,抬头挺胸迎接战斗,否则就干脆别进去。”
“你越来越会说话了,彼得。”
“我有个好老师。”梅茨勒微笑着,伸手搭住了格拉夫的肩膀,“不过我觉得漫长的选战让这位老师消磨了血性。”
“为什么这么说?”
“瞧瞧这帮流氓,他们很多人连奥地利人都不是。一半的标语是英语,而不是德语。显然,这些示威者都被那些境外的挑唆犯给蒙蔽了。我要是有幸和这些人面对面交锋一下,我们的优势明天就扩大为五个百分点了。”
“我可并不这么认为。”
“告诉保安放轻松。要让那些示威者扮演纳粹党徒,而不是我们,这很重要。”
彼得·梅茨勒开门下车。人群里响起了一阵怒吼,一张张标语牌摇晃起来。
纳粹猪!
第三帝国的梅茨勒!
国家总理候选人大步向前,似乎对周围的骚动全无知觉。一个年轻的姑娘手举着浸透了红油漆的破布团,挣脱了阻拦。她将破布掷向了梅茨勒。而他敏捷地避开,脚下却依然大步流星,似乎浑然不觉。破布打中了一名联邦警察,示威人群倒也觉得解恨。女孩被一对警官抓住拖走了。
梅茨勒波澜不惊,走进酒店大堂,直奔舞会大厅,数千名支持者已经在此等候他三个小时了。他在门前略一停顿,振作了一下精神,随即大步走进厅堂,走进了喧嚣的欢呼声中。格拉夫超然事外,望着候选人走进了崇拜者的人群。男人们挤上来,同他握手,或拍拍他的肩背。女性则亲吻他的脸颊。梅茨勒显然把保守派再次变成了奔放派。
整整五分钟,他才走到了大厅的一端。梅茨勒登上讲坛,一位美丽的女孩子身穿邓德尔裙,递给他一只巨大的啤酒杯。他将它举过头顶,随即引来一阵狂热的欢呼。他吞了一大口啤酒——不是摆摆样子的喝一口,而是奥地利式的牛饮,接着上前一步凑近了麦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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