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那样就太奇怪了。”
他找了一张躺椅坐下。她把太阳镜拉回去盖住眼睛,内特把空酒瓶放在凉台上。“那么,你是做什么的?除了让新人觉得不好意思?”
“你猜。”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听别人瞎猜。”
他看看她的头发,又看看颈部在衬衫里伸头探脑的文身。衣领很短,布满小点,内特意识到那是一件暗门襟的旧式晚礼服衬衫。她之所以只系两粒纽扣,是因为一共只有两粒纽扣。另外几个钮眼是留给饰钮的。衬衫上满是星星点点的各种颜色。
“要我说,艺术家。”他说。
“很好。怎么看出来的?”
“衬衫上有颜料。袖子上尤其多。”
“不错嘛,亲爱的歇洛克,”她说,“大多数男人看见我的头发和奶子会猜脱衣舞娘,不过你大概属于那种比较有格调的,会说‘风情舞女’。”
“很高兴知道我能符合你的标准。那么,你是画家?”
“绘画,雕塑,得看创造力推动我往哪儿走,”她从衣服堆里捡起移动电话看时间,“总而言之,很高兴认识你。二十八号的内特,不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想在上班前再晒会儿太阳。”
“在赶截止期?”
“说得好,可惜不是。我要去轮班端盘子。”
“你不是艺术家吗?”
“艺术是我做的事情,”她说,“不是我的工作。”她解开一粒纽扣,挥手赶他走,“下次记得带够全班喝的啤酒。”
内特拿起酒瓶,走向防火门。防火门旁的建筑物傲然耸立,他在挂锁门前停下脚步。“嘿。”他回头喊道。
“已经露出来了,”她在头顶摇旗似的挥舞衬衫,“这次我可不会再遮上了。”
“问一声,这是什么?”
“什么?”她坐起来,赤裸的肩部一闪而过。
“这个。”内特指着红砖搭建的那块地方说。
“电梯的什么什么东西,”她说,“奥斯卡说的。”
“电梯?”
“对,马达、钢缆之类的各种东西。”
内特绕着建筑物的一角走了几步。这东西比他的公寓还大。“挺大的,对吧?”
希拉耸耸肩,又消失在椅背的另一边。“老建筑嘛,”她说,“以前什么都造得比较大,你知道的。”
7
星期二下班,内特走进前门,忽然想起搬进来已经十天(倒不是说他没有一天天数日子),他还没检查过信箱。他更换了地址,所有信件都会转到这儿来,但他一直没想起来检查信箱。他走向楼梯下的信箱,找到标有28的那个信箱。数字印在红色标签贴上,就是你旋转转盘,把字符按在硬物上,直到标签贴变成白色的那种印法。信箱里塞满了写着他姓名的垃圾信和写着别人姓名的账单。正如艾迪最喜欢在办公室说的,他把信件一股脑儿塞进循环利用篓。去循环利用篓里往生吧,内特心想。
信箱下的号码簿小山倾覆了。这里有三种版本的黄页,大多数装在保护袋里,要不是积满灰尘,保护袋原本应该是橙色或白色。据他在旧住处的记忆,号码簿更新于二〇一二年春,也就是六个月以前。每种版本的黄页都至少有两打,可见谁也没有动过。黄页背后有些铜制品,被一摞按字母顺序排列的号码簿挡住了。
内特尝试把号码簿重新垒成堆,但时间和重力已经扭曲了书脊,它们再也站不起来了。社区精神突然发作,内特决定这些鬼东西都该去循环利用。
不,他心想。去垃圾箱往生吧。更适合你们。
他把塑料提手挂在手腕上,缠在指节上绕了几圈。他费了些工夫,最后两条胳膊各拎了七本号码簿。他用脚后跟顶住门,向后推开,顺着前门廊走了下去。
走到围栏前,内特发现计划出了第一个纰漏:手臂没法抬到能开门的高度。他和门搏斗了好一会儿,最后有个穿毛背心打领带的男人从外面打开了大门。“你还好吧?”陌生人问。
“现在好了,”内特说,“你来得正是时候。”
“小事一桩。”男人说。他看着内特拎着的口袋,从左到右转了转脑袋。“很高兴终于有人动手了。”他走进来扶住大门。他的黑发梳成分头,理得纹丝不乱。内特不禁想起了乐高小人的头盔假发。“祝你开心。”男人说。
内特绕到大楼侧面放垃圾箱的地方。这里散发着尿臭味,他小心翼翼避开那些蜿蜒流向阴沟的潺潺小溪。蓝色的循环利用垃圾箱就在溪流的另一头。他放开一条胳膊上的拎袋,掀开垃圾箱的盖子,把挂满另一条胳膊的号码簿扔了进去。
内特又跑了两趟垃圾箱,但这两趟就没那么贪心了,社区精神消耗殆尽,他觉得除掉了一半号码簿的信箱区域看上去也挺不错。他把剩下的黄页向外搬了搬。重新摆放的时候,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号码簿背后的东西。
信箱挡住的是三块积灰的铭牌。最大的是一整块黄铜,近乎于正方形,一英尺见方,分为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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