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伦在监狱里请求成为一名器官捐赠者这件事还是引起了轰动,尤其是一些受害者家属。一个杀害了众多患者的护士现在想要救死扶伤了?无论如何这都是很讽刺的。他是否有什么企图?理论上,查尔斯·库伦在坐牢期间是处于中立状态的,但是突然间,他不再是中立状态,而是开始登上报纸头条,操纵着法庭的审理,在另一个人的生命中扮演着上帝的角色,用自己的器官作他最后的筹码。他是不是想趁机用同情和病躯有所企图?又或者是不是为了他的孩子,或者上帝,甚至他自己赎罪?不过现在都不得而知了,答案只有查尔斯·库伦自己清楚,但是他又不肯说。
“当人们看到查尔斯所做的一切时,他们看到了一头野兽。”凯特琳·罗尼解释道,“查尔斯性格中的另一面在萨默赛特监狱里展现出来。你会比之前更能理解他为什么杀人,而这对于受害者的家庭是很重要的,但是他仅仅是个杀人野兽,而不是什么‘死亡天使’,他远比这个称谓复杂得多。”
查尔斯·库伦坐在牢房的床上,反复读着派特的字条“你能帮帮我吗”,但是他不确定。库伦知道厄尼的病意味着什么,他可能很快就会死,而活体捐赠的肾脏可能会比死者捐赠的肾脏延长6年的寿命。他是“死亡天使”,虽然他不这么认为,但这就是这个社会对他的认识,媒体也是这么说的。他知道,只要他捐出一颗肾,就可以带来一些新闻报道,他也就摆脱了一部分“死亡天使”的恶名,同时媒体也会带来各种正面报道,这对他或是他的家庭来说都是一种弥补。在监狱时,库伦因为发生在他家人身上的恐吓而感到懊恼,那些跟踪他前女友的记者威胁她,让她爆料库伦的事情,否则就把她的地址公之于众,还有人在马路上威胁他11岁的女儿。
在我们的一次会面中,库伦告诉我:“我知道,我会害怕我死之后会发生的事儿,但我更害怕目睹那一切,看着我的孩子因为我的原因而苦苦挣扎。”库伦不希望他的孩子背负着“连环杀人狂的孩子”的恶名长大,他也不希望厄尼的孩子因为厄尼接受了他的肾而承受那些压力,所以他开始犹豫他是不是真的能帮忙。
查尔斯总是乐意帮助别人,特别是医疗上的帮助。他一直是个热心肠的捐赠者,比如常常献12加仑的血,注册成为骨髓捐助者,倒不是说他知道有人需要他的骨髓,而仅仅是觉得万一有人需要呢。库伦年轻力壮,至少在生理上捐出一个肾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陌生人之间的移植风险还是很大的,最好的结果是6项抗原指标全部匹配,这基本上就算是奇迹了。而且他告诉我,既然有人向他要求了他能给的东西,那就值得一试。
在萨默赛特那段时间,他每周都去天主教执事那里义务劳动,而且无意间问过他一个问题,纯粹是出于好奇才问的—他有没有可能给别人捐肾。汤姆·斯科拉执事想坐下来想想这件事,因为他从没在教义里教导过他类似的事情。在关押探望后,他回到他的办公室,锁上门,拨通了监督员凯特琳牧师的电话。
凯特琳·罗尼手上戴着精选的生日石戒指,牧师袍领子上别着凯尔特护身符,说话时眼珠儿就像玻璃球一样熠熠发光。当年的手术和病魔让她消瘦了200磅,但现在毕竟年老发福,看起来还是很胖,她牛角号般的声音和雷厉风行的做派让她一来到萨默赛特监狱就得了个“霸气教士”的名号。我和罗尼是在杂志架后面的一个小木桌子上碰面的,杂志架上面放着布里奇沃特、新泽西、伯纳斯和诺贝尔等地的杂志。罗尼是共济会会员、爱尔兰精神领袖、德鲁伊神秘主义者。而查尔斯则喜欢间谍小说和侦探小说,但是不包括谋杀。她说:“你知道要找到一部没有谋杀情节的悬疑小说是多难的一件事吗?”
凯特琳从2003年查尔斯来到萨默赛特监狱开始就一直做他的牧师,而且最近又开始教他“沙漠之父”圣安东尼的冥想理论,她觉得禁欲主义对于一个后半生都要在监狱里度过的人来说早晚都会派上用场的。将近3年的课程结束后,罗尼开始慢慢了解查尔斯,但是也并不意味着她真的理解他。事实上她并不理解他,比如查尔斯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恰恰是现在,他又想捐肾脏。“所以那天夜里我去了监狱盘问他,我需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以确保我没有被利用。”
“我问他:‘是不是有人会给你钱?还是你为了名誉想这么做?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在和上帝讨价还价?你救了这个人,就能弥补你杀掉那些人犯下的罪过吗?’”
这个问题似乎伤害了他的感情,“但是那没关系。”她对我说,“如果我卷入到这件事中来,那我就需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所以罗尼还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这是不是他在尝试被动自杀,他有没有想过他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
他告诉她,他没这么想过。
所以她第三次问他:“查尔斯,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是现在?10年前你会这么做吗?17年前呢?在一切杀戮开始前你会这么做吗?”
“是的。”他说,“至于为什么,因为我能给,有些人需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他。至于为什么是现在,因为现在那个人需要,而我觉得这是件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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