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对她说:“我爱你,米歇尔。”很显然查理没有得到他预想的结果,甚至都不沾边。她突然就开始变得异常忙碌起来,并且在当天余下的时间里都避免回到护士站,直到下班都没有过去道别。查理试图给她家里打电话,但只有答录机的声音。“也许,明天我在医院会看见她吧。”他自顾自地想着。
整个3月,他都处在一成不变的忙碌的工作状态中,并沉迷于“给病患家属递送死亡通知书来验证他的先前预料”的快感中,无法自拔。时钟转动,太阳升起又落下,夜班白班轮番交替。查理抓住他的外套,生着闷气坐进车里,行驶在高速路上,眯着眼睛,在挡风玻璃后面看着前方污损的道路,脑海中不停想象着下一次米歇尔出现时的场景。她身上的光芒不再,他也变得灰暗起来。在他灵魂伴侣身上笼罩的黑暗只能说明一件事儿:她很郁闷。他了解,谁让他们是灵魂伴侣呢。生活给她施加的东西太多了,她现在很需要他,只不过觉得为时已晚,所以没有告诉他。
回到公寓后,查理连外套都顾不得脱下来,就开始给米歇尔打电话,还是答录机的声音。他又试了一次,紧接着又试了一次。接连几个小时以后,他才放下电话。就在这时,查理的电话响了,是杰瑞,米歇尔那个分分合合的前任男友。“滚开,别再骚扰她了!”他这么对查理说道。
“听着!”杰瑞继续说道,“米歇尔真的特别难过。那之后她情绪一直特别激动,歇斯底里的!”
查理嘟囔了一句,把电话挂回了墙上。杰瑞所谓的“歇斯底里”是什么意思?米歇尔歇斯底里?查理太了解她了,他很懂她,远远比杰瑞懂。看来一直是杰瑞在听他的留言,是的!整件事一定是米歇尔在向自己发出求救信号。她遇到了麻烦,甚至开始尝试自杀也有可能。他能救她,查理知道,自己才是她的英雄,即使米歇尔已经忘了这一点。
1993年,3月23日
米歇尔租了一个公寓,查理知道那儿的地址。他开车慢慢地经过她家门前,扫视着她的窗户,仔细观察着里面的动静,什么也没有。查理左转弯,又绕了一圈,重新环顾了一次公寓的周边,然后从相反的方向又绕了一圈,从各个不同的角度重新再检查一遍。他可不希望自己错过了什么,他打算在回家重新开始电话留言之前再确定一次。就这样,他回到车上以极慢的速度又转了一圈,就在这时,他看到一盏灯亮了,继而她停在行车道上的车也映入了他的眼帘,不过,从窗户望进去,依旧没有半个人影。为了确定,他又在公寓附近的地方绕了一大圈,一无所获。只有车,没有任何活物。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击中了他的神经,吓得他脊背发凉—如果她现在正努力试图给他打电话怎么办?如果正在打呢?从查理的家到这里,单程就需要至少40分钟的时间,他应该开得更快些,不知她焦急地拨了多少次电话了。
冲进家门,查理死死盯住答录机的指示灯,黑的,没有一点儿闪烁的意思。不过,他还是打开了录音,听着那盘空带子,谨防闪烁灯坏掉了。没有留言。查理重新拿起了电话,在黑暗中按动着那些幽幽闪着淡光的数字键,不出意料,还是答录机的声音。这一次,他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留言,告诉她,一切他都了然于胸。留言结束后,他挂上电话,又一次钻进车里,开车回到了米歇尔的公寓。灯光还在,车也在,窗口还是没有人影闪过。她为什么不接电话呢?他再一次开车回到了自己的公寓,答录机依旧静默地待在黑暗的角落里。不过他还是放了录音重新检查了一遍留言记录。当他不知第几次重新拿起电话拨通的时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夜已深了。但他还是没有挂电话,直到再一次确认还是没人接听。他开车回到米歇尔的公寓,雨水从雾中缓缓落下,他将车熄火停在马路边,跨过草坪,白色的球鞋被草叶抽打得湿漉漉的。他小心翼翼地走在门廊前的碎石路上,将双手扣在玻璃窗上,往里面看去。黑洞洞的厨房里没有一点儿动静,只有答录机红色的指示灯在黑暗中有节奏地跳动着。查理用一块砖头砸碎了锁死的玻璃门。巨大的噪音过后,他静止在原地,聆听着应有的反应,但还是一片寂静。他顿了顿,径直走了进去。
厨房唯一的一点儿光亮是壁炉上的时钟表面反射的月光。他在地毯上蹭了蹭自己的球鞋,甩掉那些还残存在鞋底的玻璃碎片,然后停下来,竖起了耳朵。除了血液敲击着耳鼓发出的声响以外,就只有时钟的指针在有条不紊地前进时发出的声音了。除此以外,万籁俱寂,甚至连他爬楼梯的声音都听不到。卧室的门是关着的,查理没有犹豫,径自推开了那扇门。
门里,是人的味道,以及粗重而有规律的睡觉的鼻息声。查理僵在门前,尽情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感中。看别人睡觉是一件很柔软浪漫的事情。如果被看的人对此毫不知情,那就更柔软了,就好像孩子们永远也注意不到神对他们默默的眷顾。
再之后,查理开车去了日杂店,买了一杯咖啡来抵御清早的严寒,然后站在付费电话旁期待着太阳升起的那一刻,等天亮了,就可以再接着打电话了。天亮了,查理打了电话,这一次,米歇尔接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有人闯入了她的公寓,他们打碎了玻璃走了进来,就在她和自己的儿子正处于熟睡状态的时候。这感觉好像被强奸了一样,赤裸裸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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