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自杀可以像夏天突袭的暴风雨那样扫除周遭原本阴暗的境况。查理总是时刻准备着尝试自杀,以此为自助手段。就算别人对他的关心不够,但救护人员却可以满足他的心理需求,急诊室的员工总是很把他当回事儿。那个照在他瞳孔上的小小射灯,更是直指他的灵魂深处。测血压的袖带像是老朋友那样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每一次对他的生命体征的评估都是对他存在于世的一次善良而真诚的肯定。查理像往常一样告诉医护人员自己也是一名护士,并且通过用一些专业术语念叨着手边那些医疗用具来证明这一点,病号服、药物编码、急诊包,总之蹦出一些词语,让他们知道自己也是个内行人。与去医院的路上不同,当他真的到了医院时,就完全是另一回事儿了。查尔斯·库伦被送到沃伦医院的急诊室,可是以熟人的身份出现的,引来众人一路侧目,前任雇员变身自杀的跟踪狂。“哎,你听说了吗?查理回来了。”他们将他推到一个小的病区,把帘子拉上,围着他看。查理知道这些护士之间是怎么散播流言蜚语的。现在这个世道,他还是能理解的。相比之下,还是灰石医院比较好,在那儿过的那段日子是那么愉快。急诊室的医生先过来采了个血样,查理想不通他想要查什么—也许他怀疑查理并不是真的想自杀,只是想跟这个严肃认真的地方开个无趣的玩笑。医生会根据查理的血样分析判断,给他安排医院,不过他们不一定会将他转院到灰石去。
查理拒绝了血检。他对每一个进入布帘后他的私人领域的人做出了声明,表明了态度。他验过很多次血,几十次,几百次,加一块儿差不多得有12加仑了,但没有一次是他自己情愿捐出来的—全是被人取走的。一旦查理顽固地做出这个决定,并打算坚持下去,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医生和护士们还是往前凑,查理不停地推搡着他们,甚至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在护士和医生们试图阻止的时候,他动手反击,直到某个护士站的人不得不打电话叫安保来解决这一切。现在,查理只能凭想象琢磨那些护士会说些什么闲话—我们后来都得叫保安啦!不过,至少他算是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了。
10月份的灰石医院比往常更灰暗了,好像那些石头块儿将乌云里头的寒气都卷到建筑物上了。查理在万圣节的前一天重新回到了这个坐落在山上阴气森森的建筑物中。这次他能在这里住几个月了。熟悉的沥青大道在白杨树间穿梭,从宿舍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远处被白雪覆盖的田野,偶尔可以看到一些从看不见的壁炉中袅袅升起的烟雾,好似温柔的羽毛,飘散在世间。外面的世界似乎也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在这儿的日子,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足够让那些新的药物开始发挥作用,让治疗过程变得有吸引力,也同样足够让病人们重新清醒,获得新生。不过,查理对重新迎接新生活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当他12月11日出院的时候,径直驱车赶往警察局,将沃伦医院那个曾试图“偷取”他血液的急诊医生告上了法庭。查理站在警长的办公桌前,以确保在开车离开去取邮件之前,自己所说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地记录在案。那些滞留的邮件大多是关于子女赡养费和默里森纪念医院发来的律师函。在经过几个月的折腾之后,因为没钱支付仲裁费,查理之前的上诉也都败了。在1998年1月,查理曾在回信中写道:“我一直住在一个精神疾病研究中心,而且一直也没有拿到员工手册,所以延迟回复并不是我的问题。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同年3月,他又威胁除非他们同意自己的延期申请,否则将起诉默里森纪念医院。他们不得不再给查理寄一本员工手册过去,这次用了可追踪的邮件公司,而且同时批准了他的延期申请。查理没再给他们回信。默里森医院的事儿,对他来说曾经是头等大事,但现在看来,好像压根儿就没什么意义了。因为,很显然,他已经在受挫的道路上看到了前方的曙光。
02
宾夕法尼亚的州界对于很多人来说不过是一条印在地图上的黑线,但对于查理这样的护士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在宾夕法尼亚州,需要不同的护士执照—申请过程很简单,而且这也意味着一切都可以从零开始了。
他是在宾夕法尼亚州的阿伦敦申请的护理及康复中心工作许可,需要通过一个叫健康力的职介中心上交相关的必要参考资料。因为工作不称职、被病人投诉以及严重用药错误等原因将他开除的默里森纪念医院只是简单开出了他曾经在那里工作的证明,而那个在亨特医院曾经因为乱用药物和不负责地护理病人等原因将他停职的马乔莉·蕙兰也只是提供了一个简单的参考说明。因此,护理中心的人事通过这些材料得出了一个结论,查尔斯·库伦先生是一位“优秀的护士,能够提供高水平的护理,照顾病人也非常专业”。这些内容都是来自蕙兰的推荐表。在护理中心,竟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为什么一个在大医院里工作了10年、经验丰富的护士居然乐意降职来疗养院工作,每小时还减薪5美元。他们需要专业的帮助,而查理也需要这笔钱。
几个月没有工资,查理还欠着66888美元的债务。被他刷爆的信用卡利息还在不停增长着,赡养费和孩子的抚养费也一直拖着没给。如果查理不抓紧给这笔钱,很有可能会被贴上坏父亲的标签,感觉跟虐待孩子的那些家长一样恶劣,这对于他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他无力支付抚养费可能会给阿德里安娜机会,让她在孩子们面前说他的坏话,毒害他们的思想,让他们相信自己的父亲是个坏人。肖娜9岁了,已经大到足够形成自己的思维,这对于查理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每天晚上,查理都挤进这个充满年迈气氛的地方,利用夜班的时间,处理心头积压已久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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