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克教授和董先生知道全部的秘密,而他们的继承者丁教授提供给我的唯一线索就是林吉贤,看来我必须了解这个曾让我非常不齿的人了。
网上叫林吉贤的人很多,但想找出那个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非常著名的“工人哲学家”林吉贤并非难事。不过,虽然很轻易地就能查到他的资料,可资料竟少得可怜,不过是他当年如何红火,后来又如何被人批判和羞辱,以及再后来彻底淡出了学术界,等等。也难怪,这么一个特殊年代出现的特殊怪胎本就不应该被大书特书,更不应该被人们所铭记,时代过了自然就要被人们扔进历史的垃圾堆。可就这么一个被众人遗忘的人物现在竟然事关一个据说极为重大的秘密,更事关我的生死,所以无论如何我得一百万倍地重视他。无奈资料实在少得可怜,我只能记住几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线索——林吉贤是北京人,1935年出生,成名之前是北京第九机床厂的员工,火热年代过后他回到了第九机床厂,直到退休也没有再被人关注过。
他既然在第九机床厂退休,那么不管他现在是死是活,总能知道他住的地方,总能找到大量与他相关的人员,而且也一定能找到他的家人——当然,如果他有家人的话。
记下了林吉贤这少之又少的资料后,我看了眼表。时间告诉我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停留了。虽说对方也许不会这么快赶来,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回信,但我得把情况往最坏了想,省得阴沟里翻船。
离开网吧后,我仿佛阳光下的蝙蝠,一时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如果是以前,我会在书店或者咖啡馆打发掉一整天的时间,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上,哪里会有什么咖啡馆或者书店呢?我沿着墙根,漫无目的地走着,边走边偷偷看着两侧的建筑,既希望能发现什么安身之所,更希望不要被人认出。就这样一个小时过去了,我发现自己竟走完了整个小镇。
更可气的是,这么一个镇上竟只有刚才的那一家网吧,我完全没有了藏身之所。于是我索性来到了网吧斜对面的一家饭馆,希望在里面打发掉十一点之前的全部时间。
可是我该怎么度过剩下的五六个小时呢?
思前想后,我点了一碗面和一盘花生米,又点了一瓶啤酒。我本想多点些酒,可囊中羞涩。我用蜗牛的速度吃完了面,然后用更慢的速度开始一颗一颗地吃花生米——时间啊,你过得快点吧。
花生米总归是要吃完的,酒也如此。我本想拿本书或者玩手机来打发时间,可这两样东西我身边根本没有。真是可气,越是希望时间快点,它反而有意跟我做对似的,恨不得一帧一帧地从我身边划过。
再这么空无一物地待着恐怕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了,于是我急中生智,在喝完最后一口酒之后缓慢地趴在了桌上——拜托,我可不是在拖延时间,我是不胜酒力,睡着了而已。
但愿饭馆的老板和别的客人能读懂我的内心独白吧。
我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甚至还故意装出睡着后粗重的喘气声,希望不要引起任何人的疑虑。不过仔细想,也许是我多虑了,这年头什么样的怪人没有,谁会注意我这样一个其实言谈举止并不奇怪的人呢?
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我连忙抬起酸得发疼的脖子,看了一眼表,十点半。我的天,我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我连忙直起身子,四下看去。就在我四下打量的时候,我发现四个剃着平头、虎背熊腰、黑衣黑裤的男人正坐在饭馆离门最近的位置,警惕地注视着斜前方的网吧!我立即继续趴在桌上装睡。
饭馆的老板想要跟这四个男人说点什么,也许是询问点菜的事情,可这四个男人一言不发,凝固似的只是盯着对面,老板不敢再说话了。估计老板也吓得够呛——四个这般模样的男人坐在店里死一般地安静,任何一个做小买卖的人都会吓得魂飞魄散。
我虽然趴下了,眼睛却偷偷地望着门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四个人显然是冲着我而来。莫非是孙林的人?可如果是别的什么组织的人呢?总之我可不敢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但愿他们的到来与我无关。
就在我心惊胆战的时候,老板突然来到了我的身边,推了推我的胳膊。
“小伙子,醒醒,我们要关门了。”
我要不要继续装睡?可如果我继续装睡没准会引起那四个人的注意,于是我假装睡眼惺忪地直起身子,仿佛没有睡醒般地看着老板,而此时老板却用谨慎和催促的眼神不停地提示我注意那边的四个男人,也许他预感到会有坏事发生,想让我这个无辜的人赶紧离开吧。
真是一个善良的老板。可你的善良对我来说却没准是灭顶之灾。
“赶紧走吧,我要关门了。”
老板继续用眼神暗示我赶紧离开,同时他也许在提醒那四个男人,希望他们也能识相地离开。可那四个男人依然死一般盯着门外,根本不予理会。
“十一,给十块就行了。”
我把钱给了老板,老板偷偷朝我挥手让我快走。可我怎么能快走呢?我站起身,小心翼翼同时汗流浃背地朝门口走去。
从我这个位置到门口不到三米,可这三米也许将会是我人生中最后走过的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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