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贝格街停留以便梳洗更衣,不过福尔摩斯从他卧房出来的那一刻,就立即宣布他打算再度出门。
「好友华生,要是我说愈少人冲进我亲爱大哥的房间,对女王与国家就愈好的时候,你应该不会认为这是在说你不好吧。无论如何,我相信他会比我还清楚该采取什么步骤。」
「我能在你缺席的时候做点什么吗?」
「在我的所有书信抵达的那一刻就立刻读;我会在邮局开门的时候经过那里,以便更动我的收信地址。然后休息一下吧,我亲爱的伙伴。如果我还没完全失去理智,我确定你会需要休息。」
起初我觉得休息这个想法很荒唐,然而在洗过热水澡后,我想到如果不稍微休息一下,当晚我将会毫无用处,光凭这点就说服我遵从福尔摩斯的建议了。我在当天早上将近九点的时候醒来,摇铃要求送早餐来,却没料到哈德逊太太出现在我门口时的气愤程度,远超过我本来认为这位善心女士能及的范围。她告诉我,两位房客接连在据说身陷险境的状况下神秘失踪,让这位重感情的房东太太烦恼得不得了。但我很快就编造出适当的理由交代过去。
我知道福尔摩斯执著于一次呈现完整的案件,所以我对于自己还在五里雾中,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在问题的结论出现以前就加以解释,不是他的风格,就好像在案件尾声留下悬而未决的线索也不像他所为。我在作战期间的某种超然态度,渗进我的骨髓;有一场战争正在进行,福尔摩斯就是领导攻势的将军。就算我无法献策,现在既然我朋友已经回来了,我至少可以遵从命令。
第一封打给福尔摩斯的电报在下午一点半的时候送到,上面写着:「你问起的那些警官,巡逻区域在白教堂区与史皮塔费尔兹交界,亚伯莱(注:Frederick Abberline(1843-1929),这位探长对于开膛手案的调查涉入甚深,最后在一八九〇年被擢升到总探长的位置。)。」第二封是来自中央新闻社的范德温先生,要求立刻在他办公室进行访问,如果还是找不到福尔摩斯,我一个人出席也可以。
事实证明范德温的顾虑毫无必要,因为我朋友在下午稍微超过三点的时候到家了,他看来心情十分恶劣。
「我相信政府的唯一任务,就是发明种种精巧的障碍来阻挡迅速的行动。」他厉声骂道,同时把他的帽子扔在沙发上做为强调。
「我懂了,你哥哥带着你兜圈子。」
「去了地狱一趟又回来。无怪乎他们要这么倚重他。他立刻着手通知适当的沟通管道,我几乎不用告诉你,这件事花掉的时间比应该花的还多了三小时。不过马修斯先生对于问题所在倒是有一定的理解。」
「内政部长!」我喊道,「状况真的有这么糟吗?」
「恐怕如此。有任何消息吗?」
福尔摩斯严肃地读着他的电报,然后草草写下另一封。我瞥见那张表格上有乔治·拉斯克的地址。
「福尔摩斯,你真的该吃点东西。」
「毫无疑问我必须如此。不过我们也必须找辆出租马车,因为你不会想要激起范德温先生的愤怒。我以前见识过。」
「我想知道的是,你认为你无助地躺在医院里会对谁有好处。」
他不理睬我。「现在来吧,我亲爱的华生,因为照你收到的字条看来,我们非常有理由相信范德温的消息不是小事。」
中央新闻社办公室坐落在伦敦市区的新桥街上,虽然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地方,但经历过《伦敦纪事报》办公室里勉强抑制住的混乱气氛以后,我还是对这里山雨欲来的气氛有所准备。花呢外套绉巴巴、领子末端松开来的记者在大房间里到处来回飞奔,比对着文件,同时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起初在满室喧嚣中鲜少有人瞥向我们这边,但那些确实往这里看的人却停下来瞪着我们,对话也进行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我说,福尔摩斯先生——」有人开口了,但有个旋转托钵僧似的人物,像挥舞矛杆一样地挥舞着拐杖出现,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你竟然妄想这是向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提问的好机会,我就会试试看打字机充当致命武器有多大的潜力。」范德文这么高声宣称。他满头白发的脑袋一扬,就领着我们到一间私人办公室里,然后用手肘把门关上。
「谢天谢地你回来了,福尔摩斯先生,」他这么说着,同时把一堆新闻剪报从椅子上重新安置到地板上。「我本来决心要跟华生医师见面,不过你们两个人都住这里更好。坐下吧,绅士们。」
「范德温先生,恐怕我们没多少时间。有些最近的发展——」
「我想通知你一个你所说的『发展』,此事还没公开。虽然我尽了最大努力去封镇,用上的手段包括施恩、恳求、威胁,还有我个人不小的魅力,但明天一早还是会曝光。」
范德温先生找出看来是一篇文章最后的完稿。他自己轻快地一跃坐上他桌子的边缘,把文章念给我们听。
种种事件有了最令人痛心的转折,就在本报披露官方针对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产生疑虑之后,状况变得很清楚,这位行为脱轨的私家侦探,已经从他位于贝格街的住处逃走了。就在他不告而别之前,有人观察到他在东区耗费大量时间,据信是在寻找开膛手杰克,并进一步调查他的案件。专家已经注意到,自从在恐怖的双重谋杀之夜,福尔摩斯先生受到严重削弱体能的伤势以后,就再也没有发生其他案件,虽然这样强烈的消极证据,几乎无法当成决定性的证明,用以对抗像福尔摩斯先生这样的公众人物;但是,苏格兰场应该明白他们的责任就是要尽快确定这位非正统执法者的行踪,因为从某些观点来看,他擅离职守的时机等于承认了最糟糕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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