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又湿又冷,黑矛似的雨水敲打着我们的窗户,屋里屋外感觉都一样严寒,我把更多煤炭堆到火炉里,多到超乎必要或合理的程度。我从凸窗往外望进楼下的街道,我的视野被眼前的玻璃遮得看不清楚;我忧虑地想着,在白教堂区的幽暗光线中清楚看见脸孔的机率,对我们极端不利。
我的朋友在将近八点钟进来了,全身湿透又深感疲惫,不过他那张鹰也似的侧脸燃烧着狂热的决心。他从卧房里出来的时候,再度披上了杰克·爱斯科特的破旧打扮。我看出这种预防措施的智慧,就无声地上楼依样画葫芦。从我的卧房里,我可以听见福尔摩斯的小提琴音上下起伏,这是一首让人难忘的肃穆小调,从这曲子高亢的颤音,还有乍听会误以为简单的乐句转折里,我听出这是他的创作之一。我再度下楼的时候,福尔摩斯已经把史特拉第瓦利琴收进盒子里,并把他的左轮手枪收进粗羊毛外套口袋里。
「福尔摩斯,那首曲子很美。」
「你喜欢吗?我对中段的终止式还不满意,不过最后一个乐句的滑音效果相当好。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到东区去。我已经安排好一辆出租马车。」
「福尔摩斯?」
「是,米多顿?」他带着一丝幽默回应道。
「如果今晚我们真的认出前巡官班奈特,我完全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处置他。」
「我们会逮捕他,然后把他交给雷斯垂德,今天早上他见过马修斯先生本人了。」
「那如果我们没找到他呢?」我逼问他。
「那我就会把他找出来。」
「如果——」
「我不打算让这种事情发生。来吧,华生。我们必须忍耐这一切。严峻的条件与伟大的性质是孪生子。你有带你的左轮手枪吧?」
「而且我口袋里有把折叠刀。」
福尔摩斯头往后一仰,笑了出来,同时把一条厚厚的领巾围到他脖子上。「那么我就完全放心了。」
我们按照安排跟雷斯垂德在十钟酒吧见面,就靠近亚伯莱地图上描绘出那个地区的中心点。这个忠实可靠的人,看起来就像挤满其他桌子的任何一个工人一样憔悴,而且完全专注于他的那一大杯啤酒。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吗?」福尔摩斯颇为急切地问道,他把声音压低到没入周遭对话的嗡嗡响声以下。
雷斯垂德极端不情愿地从他那杯酒上面抬起头来。「除了经过扩编的补充人员以外,还从派丁顿区的F分队调来五十个便衣,班奈特不可能认识其中任何一个人。我重划过巡逻路线了。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讲的这个夸张故事搞错了,我发誓会亲自逮捕你。」
「如果我错了,欢迎你这样做。」
「你说这些守望相助协会成员有警方的哨子?」
「我确定。」
「这些业余人士在这里也好。」探长叹了口气。「今天早上四点我失去了一半的人力,因为他们必须在八点钟去支援市长游行。」
福尔摩斯一拳砸在桌上,愤怒地表现出他多么难以置信。「我是不是应该谅解,避免烂蔬菜砸中伦敦市长明天要搭的那辆丑陋镀金怪胎,比阻止开膛手杰克替他的收藏品补充更多器官还重要?」他用气音说道。
「我今天早上吼到喉咙部哑了。我没办法阻止。那个叫邓乐维的来了,」雷斯垂德怀疑地补上一句,「信任一个记者到这种地步有点过火,不是吗,福尔摩斯先生?」
「我看出你平常那种有益健康的怀疑主义又完全复活了,」我的朋友狡点地回答,「我本来担心我已经大大动摇你的心智了。」
「那就继续吧,」探长嘟哝道,「如果你同意,我派了个人在这里驻扎整晚上,做为一种试金石。巡警们得到的指示是,如果他们瞥见任何可疑人物就要猛吹哨子,因为呢,福尔摩斯先生,上次看到你跟他徒手搏斗以后的样子,我很不喜欢。」福尔摩斯显然生气了,不过隐忍着没回嘴。「我跟记者往红砖巷走,你们两个去主教门。我们每个小时在这间酒吧碰一次面。我这里有两个提灯,要是没有这个东西,我们几乎看不见自己的脚。各位绅士,祝你们有最好的运气。」
探长跟我拿起提灯。经过邓乐维身边时,我们向他点头致意,然后走向滂沱大雨中。
29 盒子与心脏
在半小时内,我们就全身湿透又冷得刺骨,在我们沿着大雨洗过的巷道前进时,我的腿隐隐作痛,我们的脚步声在暴雨中变得含糊不清。当晚的恶劣天候下,外出的居民比平常更少,虽然确实一直有人匆匆经过,披肩跟围巾紧紧包裹着他们的头,他们脚下漩涡似打转的泥巴都溅起来了。
「真是该死的鬼天气。」在我们跟雷斯垂德还有邓乐维的第一次会晤结束,再次回到雨中时,福尔摩斯口气激动地嘟哝着。「这么湿的天气里,几乎不可能指认出三码外的人,更不要说配合这种天候条件的必要服饰,多么有利于隐藏身分。」
「现在有够多的便衣警察可以巡逻每条通道。如果在这种夜晚他还真的冒险出门,他做什么都不可能没人看见。」
「他会在这里的。」
「但是考虑到这种强风——」
「我说他会出现在这里,」福尔摩斯激动地重复,「没别的话好说了。我们必须拿出我们全副的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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