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头。
他叹气。
很小心地,我站起来。我需要走开,但必须慢慢走。
「我叫西姆。」他说。他抬头看我,眯起眼睛微笑,像个小孩子。
我点头,慢慢走开——走向希塔和奇以,因为不晓得还能去哪里。血液在我耳内鸣响。
奇以先是上下打量我,然后说:「我猜想,统领大概快谈完了。去马厩那里,要他们把诗人的马牵出来。就说,你想带他散散步,好吗?」
我点头,绕到大马厩的院落。基于某些理由,我不再害怕那些男人了。我向他们要诗人的马,他们带我去布蓝提的马栏。布蓝提正在玩味燕麦的滋味。「替他上马鞍,然后带出来。」我说,仿佛他们是奴隶,而我是主人。起初从我手中接走布蓝提的老人遵照我的命令去牵马。我双手在背后交握,站着看一长排马栏里的骏马。老人把布蓝提牵出来,我毫不迟疑地接过他的缰绳。
「他大概有十九岁或二十岁了吧?」
「更大一些。」我以相同的自信回答。
「优等血统。」老人说。他伸出又粗又脏的手指,轻柔地梳理布蓝提的额毛。「我喜欢高大的马匹。」他说。
我匆匆点头表示认同,随即把布蓝提牵走。奇以与希塔剐走到马厩院落的出入口,欧睿也正朝我们走过来。我让欧睿踩着我的膝盖登上马背。我们镇定地启程返家。穿过议事广场大门时,我们经过几名蓝斗篷守卫,我突然被眼泪征服,它们热滚滚夺眶而出,我的嘴在颤抖抽搐。我继续前进,透过泪眼遥望我的城市,我美丽的城市,以及海峡上方的远山和云天,直到泪止。
第八章
那天晚餐,依思塔做了一道特别料理,我们叫它「油富」,用一点绞碎的羔羊肉或小山羊肉,拌马铃薯、青菜和药草,作为内馅,外面包裹酥皮,再下油锅炸。依思塔感激欧睿和桂蕊,不仅因为他们为厨房提供肉品——事实上,我们是在分享希塔的晚餐——也因为他们是客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使宅邸重现荣耀和尊严;此外,他们也让依思塔有了为之煮食的新对象。他们赞美油富,依思塔却耸耸肩,抱怨并批评自己的酥油皮做得太硬,她说是因为买不到昔日好时光用的那种上等油。
晚餐后,商路长又带两位客人和我去后栋的厅房,四个人再一次坐下来谈天。对于夷猷统领在「羊齿棕榈下」对欧睿说了些什么,我们都很好奇,欧睿也很乐意告诉我们详情。他确实带回了新消息。
窦利,就是众统领的统领,也是阿苏达的祭司王兼司令官,负责指挥阿兹军队已达三十九年,上个月在他的沙漠城市昧中的宫殿病发身故。他的继承者名叫阿克雷,号称是他侄子。由于阿苏达的国王都身兼最高祭司,而阿熹神的祭司在形式上须独身,所以国王不可能有儿子,只会有甥侄。阿克雷继位,其他竞争王位的甥侄都在暴动中被杀死,或在幕后被暗杀。昧中城已动乱好一阵子,但目前阿克雷已稳掌政权,成了阿苏达全境众统领的统领。
这结果显然很投夷猷统领的喜好。欧睿根据统领所言得知,比起已故的窦利本人,这位新的祭司国王,祭司身分少一点,国王身分多一点。而那些曾经意图阻挡阿克雷登上王位的宫殿派系,与窦利本人一样,都是「千名真人」信徒的追随者,就是他们宣告展开「善恶之战」,怂恿军队入侵不信的安苏尔,希望找到并毁灭「夜之口」。
阿克雷的追随者似乎并没有很相信「夜之口」的存在,尤其是入侵的军队一直没能找到夜之口,当然就更难取信于人了。这班追随者认为,尽管占领安苏尔能为昧中城带来一些利益和奢华用品,但不仅消耗阿兹军队的资源,精神上也是可疑的冒险。因为阿兹人是一个独立的种族,住在他们的沙漠里,独受他们唯一的神眷顾。他们一直与不信者的污染划清界限;而持续住在不信者中间,对他们的灵魂是一种冒险。
那么,待在安苏尔的这些阿兹人该做些什么?
夷猷边思考,边把他对这些事情的看法都说给欧睿听,讲得相当坦率。依他之见,问题在于:怎么做,才更能取悦阿熹神。统领中的统领应该下令士官兵尽可能掠夺战利品,然后召回他们,重返阿苏达呢?还是,他应该派遣殖民者来安苏尔永久定居?
「他当时差不多就是那样说的,」欧睿说:「显然,监于夷猷在不信者中间生活了这么多年,新登位的统治者于是询问夷猷的意见。而夷猷则认为,我是公正无私的观察者。但,他何以这样看我呢?而且,他为何信赖我,跟我谈起那些让他非常左右为难的决定呢?我本人就是一个不信者呀!」
「因为你是诗人。」商路长说:「因此,在阿兹人眼中,就是真理传声筒,也是先知。」
「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别人可以讨论。」桂蕊表示:「再说,无论你是否为先知,至少你肯定是个好的聆听者。」
「一个沉默的聆听者才对。」欧睿有点苦涩地说。「关于这种事,我又能说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能对夷猷说什么。」商路长说:「但这件事能帮你了解他。我个人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他们刚来时,他曾带走一个安苏尔女人去当奴隶,当妃妾,听说统领对她是待之以礼。那女子名叫缇柔亚克,是名门之女。我在入侵前就认识她了,她是个美丽聪明又有灵性的女孩。但现今,若有她的消息,全是仆人的八卦,由别人传来的。据说夷猷给予她相当于妻子的尊荣对待,据说她对夷猷有巨大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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