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道,“当初若非我助纣为虐,他难有今日惨态。为他超度,也是我自己求个心安。佛祖金身前,这实在不是值得称赞的念头。”其实与君珑的那番话是为甄墨揽罪,何尝不是他为自己寻得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心安。
漪涟盯着火光,热气扑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叶离微微笑,“姑娘所言极是。”他丢进一沓手抄经,火势又强,映着通红的火光,他若有所思,“可惜唐非已无改过的余地。”
微妙的语气让漪涟疑惑,“先生似乎对唐非颇为介怀?”
叶离一阵深思,“阿涟姑娘难道不觉得唐非的死有蹊跷?”他点明,“他意图刺杀皇上,众人护驾中将其误杀。虽是误杀,唐非罪恶滔天,死有余辜,皇上也言明嘉奖护驾之人。可至目前为止,没人出来领这份功劳。且那飞镖发得时机不对,暗器亦不是禁卫军擅长的武器。”
漪涟忆起当时情形,“那人的手法很快,我当场找不出任何破绽。先生觉得有问题?”
叶离摇了摇头,“不知。”
漪涟问,“要不要上报三司让查查?”
叶离肯定道,“不用。三司不会查。”他反问,“姑娘以为三司为什么对唐非案当场下了判决,没查验暗器,没取证,草草便将唐非尸体烧了了事?”
漪涟经提点,将案情回想一遍,略有领会,小声道,“因为,皇帝?”
叶离泛起一笑点点头,小声回应,“当年唐非以夏禾蛊惑太子,据我所知有怂恿其逼宫之嫌,换言之,当今圣上的位置坐的便不是坦坦荡荡。可他已然是皇帝,牵一发而动全身,三司是决不会容许案情往下查。”
“三司这是弃车保帅。”
“为大局考虑,三司是对的,何况唐非确实作恶多端。只是……”叶离声音不安,“但愿是在下的错觉,姝妃的案子,总觉得哪里出了疏漏。”
纰漏?漪涟的心嘭嘭多跳了两下。
“阿涟姑娘,叶某将此话说予你听是两个意思,一则不可再追究此案,事关重大,恐引火烧身。二则盼你留心,一旦察觉风声不对,自保为先,莫要冲动行事。谨记!”
叶离忠告,眼波切切情重,漪涟情不自禁就把脑袋点了好几下。
烟气呛鼻,火光冲的双眼热乎乎,她将手里的手抄经烧完了,等着火光逐渐灭去。听着后院传来木鱼声,她恍惚想到,“先生,您说这经书真的能烧到阴曹地府,高僧超度真的能让死去的人放下俗世执念吗?”
叶离默然许久,“这话不好答。”他道,“我来此为唐非烧香,的确是盼他了却俗世,得无忧之境。但轮到自己身上,我更愿逍遥红尘短短百年,似乎对此道并不全然尽信。非要计较一个结果,大约是‘寄托’罢。”
漪涟歪着头道,“飘渺虚无,听着像没啥用处。”
“依事而论。”叶离也将手头的经文烧完,火逐渐消下去,“寄情托思,既是对死者的尊重敬畏,也给在世者精神慰藉,自然是好事。但有些无谓的寄托伤人伤己,还是万万要不得的,譬如……我与甄墨。”他便是甄墨的寄托。
漪涟道,“先生……”
“寄情予镜中花水中月,固然姿容相仿,得一时欢愉,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伤及旁人,自己更得不偿失,所以才说依事而论,并非样样周全。尤其情爱,心意相通才好。”叶离意味深长,“阿涟姑娘,但愿你不会有寄托。”
火光消褪后,功德圆满,二人慢行离开佛寺向客栈走去,月光随行。
终于快到客栈,漪涟脚步忽然慢下来,她思考了一路,依旧迷茫,“先生,您说的话我不大明白。”
叶离微笑,轻声安慰,“不要急,机缘到了自然会懂。”
漪涟问,“该怎么做?”
叶离道,“人的处事之风不尽相同,依你心意而行就好。”他的声音在夜色中静谧流淌,宛若和风,“不妨将我所思说予姑娘参考。若关系道义,行事前问一句‘行或不行’,若牵连情义,且问一句‘愿或不愿’。”
愿,不愿……
当夜,甄墨来到太师府门前,她将一枚金黄色的杏叶插在门缝上,那是她十年前临走时夹在书册里的一枚。现今,该还了。
她轻轻抚摸这红漆大门,低语密话,“你说放手我的天高海阔,便再也不曾过问,那是你与我说的最后一句真话。”她退后两步,泪光闪闪,“但愿我的话你能听见。”
转身离开,衣角带起一阵清风,晃了晃门上杏叶。
上有墨迹,娟娟秀丽——
——歉意心怀,愿君长乐。
‘咚咚咚’,漪涟敲开君珑的房门,把杏叶递过去。君珑凝视半晌,贼吧不语。
然后他的衣袖被扯了扯,听漪涟支吾道,“叔……你,愿不愿……愿不愿吃碗馄饨?”
第八十章 河山归属
黎明日出,雨水无踪。
司徒巽踩着旭日光芒步入先皇皇陵,他的母妃姝妃生前颇受宠爱,与宣文帝同葬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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