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在她脚边的是块打满钢钉的刑具,张牙舞爪,专噬人血。它身后的地面被红艳艳的血色铺满,隐约印下模糊鞋印,一路延伸向对面的刑架。铁链还悬着,如毒蛇缠绕着八爪勾似的刑具,上头暗色斑斑,全是凝固的鲜血。长年累月,不知用了多少活人来祭祀,惨叫和撕裂声绕梁不绝,犹如灵魂被禁锢在了方寸之地。
饶是李巽,面对此景也不禁蹙眉,“人已走,没什么可看的。”他阻止漪涟深入,“阿涟,听话,我们出去。”
当血色入目,悲愤已入心,漪涟必要一个结果。
她拂开李巽的手,拿过烛台低头摸索,发现最新鲜的一道血迹滴落的十分密集,伤口很深,血流很快。如果是柳文若割腕时滴落,必定是下了狠心决意寻死,看得她心惊肉跳。不禁感叹,信仰如此,他为了君珑,真是不怕豁出一条性命。
漪涟断言,“他没打算回京城。”
周胥反应过来,“不错,自尽却意图逃跑,两者本就矛盾。”
只要得到时机,柳文若会想办法联络君珑,所有人都这么想,但这种假设根本不成立!他既然下了必死决心,既然会为了保全君珑牺牲自己,就不会回京城,更不会试图联络君珑。他很清楚,危急局势,哪怕一点蛛丝马迹,都可能会成为伤害君珑的利器!
为什么能猜度柳文若的心思?或许是今晨的一番长谈。漪涟只要一想起来,心就发酸。她忍不住怒火,狠狠瞪了苏曜一眼,两步冲上去就要挥拳,是李巽手疾眼快拦了下来。考虑到柳文若还处在逆境,漪涟这才愤愤不平埋头继续摸索。
血迹一路向外,往旧城的深处延续。可能是伤口被压住,血滴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开,在黑夜的旧城区里,好几次差点查无踪迹。走了好一段路,漪涟开始奇怪,他有心求死,却那么努力的走,到底要去哪里?
难道她的猜测有误,柳文若真的在想办法联络君珑?
绕过一道弯,走过一道巷,血迹终于消失。众人点着火把放眼四寻,此处是旧城里最偏僻的一片废墟,从前作为难民的收容所,荒废之后除了木板屋孤单蹲在原地,可怜的连一样杂物也找不着。
笼色薄弱,蛙声稀绝,细风扶柳,奄奄一息。
漪涟焦急打着灯笼四顾徘徊,感觉轻轻徐徐的暖风像一只无力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试图用最后的余力在呼唤,传达渺茫希望。
她害怕极了,怕自己握不住这只手,听不见他说话,寻找的同时又害怕亲眼看见。
朦胧光芒照进一堵篱笆墙内,漪涟远离众人,随着风吹来的方向摸索进最偏僻的小院。
这里或许不能称为院子,篱笆倒了一片,压住了杂乱稻草,长年荒废落下了许多枯叶,脚踩上去有碎裂声,牵的人心一抽一抽。漪涟举灯迷眼瞧,不远处就是一颗苍古大树,枝繁叶茂,沉重的树干前倾,几乎压上了院中仅剩的两间破屋子。屋墙碎了好几地,门摇摇欲坠挂在边沿,仿佛之间之悬了一根弦,只欠一指力道,便会颓然崩塌。
“文若,你在吗?”漪涟呼唤,声哑而轻。
她听见有枯叶的声音,赶紧把灯笼打过去。隐约看见在破屋子旁边,一个人浑身无力跌靠在墙角,不知死活。
漪涟傻了一下,之前的害怕心慌顿时抛到脑后,懵头就冲过去,“文若!”
短短几步,鞋底沾上了三两片枯叶,是被血迹粘上的。漪涟无心察觉,想扶他,却被尸体般的冰冷吓得缩回手。在微黄的笼色里,惨白脸色透若纸薄,鲜血看不分明,只见成片成片的乌色染在衣襟、袖口、腰间,全身都有,如同一个个黑窟窿,势要把整个人都吸进去。
“……文若,你,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漪涟重新拾起无力的手,想要温暖他,却反被寒意侵染。稍微握的用力一点,立马有液体从手腕渗出,她不知道伤口有多深,真怕再用力就要握断了。
柳文若方才昏迷了一阵,听见漪涟的声音,艰难睁开眼,所见是一片漆黑,“……陆,姑……娘?”
漪涟抱着一丝希望,回头冲着不远处大喊,“大夫!人在这里!大夫快来!”
一群人听见声音,都纷纷往这里赶。
大夫快跑赶到,一摸脉,脉象十分微弱,举灯看眼,意识涣散,瞳孔几乎没有焦距。他打开药箱,取了两颗药丸给柳文若服下,俯身倾听气息,虚弱无力。再逐一查了伤口,多不可数,道道触目惊心。
无言好一段,大夫站起身,摇头一叹,回头对李巽作礼,“王爷,草民尽力了。”
“你还没救,怎么就说不行!”漪涟听见,抢话吼回去。
大夫为难,再做一礼解释,“这位公子受刑在先,又决心求死,手腕一刀割得极深,以致失血过多,加之走了这一路,损耗太大,已渐昏迷。此刻还能留着一口气,全凭其意志支撑,可说是奇迹。抱歉,草民实在无法。”
“胡说八道!”漪涟呵斥,情急时突然想起叶离,带着哭腔对李巽请求,“阿巽,你知不知道先生在哪?快去找先生,他一定有办法。”
李巽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强烈,意外之余又是心疼,“阿涟……”
他看柳文若气息奄奄,心知回天乏术,即便叶离有办法,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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