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鬼市的人。”漪涟肯定道。
摊主一愣,接着笑道,“贵客好眼力,竟被您看出来了。”
三人无奈。
这摊主别的不说,一身藏青色的袍子已经褪色,褶子随处可见。身量魁梧,却学得一副书生样。无奈身量面容都是父母给的,再不好看也说不得,他非套了个马面具在脸上,还是庙会上特张扬的那种,活脱脱是个来搞笑的艺人。
“你卖的都是些什么呀?”漪涟不看他,把视线放到摊位上,数来数去就只有三样东西。一个笔洗,一方砚台,一副卷轴。和鬼市其它摊位的珍宝可谓天壤之别。
摊主倒是自信,“贵客您运气好,我的东西少,可都是好东西。”
柳文若拿起离他最近的笔洗来回翻看,是最普通的白瓷。借着月色隐约能看见上头绘的是株菊花,旁边还提有一首诗‘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愿吹落北风中’。柳文若放下笔洗摇头道,“诗是好诗,可东西稀松平常。无怪乎阁下这摊位没生意。”
摊主嗓音听起来有几分沙哑质感,“客观,这可就是您不识货了。”
漪涟来了兴趣,“那你说说,我们这位公子如何不识货?”
“摊位生意不好,不是我的货不好。”摊主道,“今儿这场鬼市是跑场,只有老顾客知道地方,他们只认准‘鬼差’的东西买,您瞧着腰间有配玉腰牌的就是。几位贵客不知这的规矩,应该也是头一遭来?”
漪涟颔首。
“呦,还真是。那可算你们运气好,碰上了我这摊货。”摊主把那卷轴拿手里晃悠,“我刚才说这客官不识货,那是因为他的看头不对。给你们打个比方吧,你说一个普通罐子,即便写了首皇帝的诗,它还是一个普通罐子。若是皇帝亲手拿笔写的,那身价可就不一样了。”
柳文若跟着君珑,常见皇帝笔迹,笑道,“这么说笔洗上的诗是皇帝题的?笔迹似乎不太对。”
摊主道,“客官说笑,我就是打个比方。就算不是皇帝写的,它的主来头也不小。”
“劳烦赐教。”
摊主神神秘秘的凑近了些,“我跟你们说,这里的三样东西都是名家遗物。尤其是这幅画,乃亲手所绘,价值连城。”他把卷轴放到三人前头一比,“我瞧三位客官都是有学问的人,知不知道市面上谁的画名气最响,卖的价钱最高?”
司徒巽平日喜爱书画,自然知晓,“论画,自然是甄氏名气最大。”
甄家是京城名门,世代都为宫廷画师。偶有一幅游戏小作流出宫外,被民众捧至千万黄金的高价。皇帝一瞧,觉得可以学陆华庄开开副业,干脆钦点人在宫外开了一间画馆,无论官家平民皆可来切磋画技。趁机把甄家的画作拿到画馆售卖,闻名而来的客家十分多。
不过这昏庸之举到宣文帝末年就终止了,因为甄家犯了错,上下数十口被皇帝一怒之下赶回了徐安老家,从此不再为朝廷所用。
“我记得甄硕大师多年前已去逝。”司徒巽思索道,“你既说遗物,难道是甄大师的画?”
摊主笑声有点变音,“我这差点,老子的拿不到,女儿的充充数。这是甄墨的画。”
柳文若闻言,不假思索的反驳道,“胡言乱语!”
漪涟和司徒巽不约而同转过头去看。
摊主愣了愣,“欸,我说你这客官怎么这么说话呢。画还没看就说我胡说,这可不是个正理。瞧你打扮的像模像样,别是来砸场的吧?”
或许是注意到了周围异样的目光,柳文若于失措中回神,清咳了两声,“抱歉。在下十分喜爱甄墨画作,家中藏有两幅。世人只道甄家变故后她少有踪迹,不想……竟已离世,这才失了态,还望司徒公子和陆姑娘见谅。”
司徒巽道,“甄硕所出两女,二女甄墨最得其画中风骨。离世之言,亦未曾听闻。”
漪涟不懂画,对甄墨不甚了解,可此女竟然被两人捧得这样厉害,她有心思见识见识。赶忙对着摊主道,“快,把那副画拿来瞧瞧。若让这二位鉴定为真迹,银子不会少了你的。”
摊主乐的连忙扯开细绳,嘴上不停念叨,“贵客放心,必然是真货。”
漪涟接过画,单凭手感来说,装裱十分有分量。她将卷轴一端交由司徒巽拿好,自己小心翼翼的展开画卷。
月色朦胧中,裱上金沙泛着隐隐碎光,万般动人。
随着画卷逐渐展开,确定了是副人物图,题诗看得不甚清晰,画中人却无比明艳。摊主特地摸出烛灯靠过来,在微黄烛火的映照下,画中白衣飘扬清丽,其人独立秋风中,一把古琴伴着熏香袅袅,恍惚闻得悠远妙音。只是那眉宇间的韵味,丹青勾勒出的骨骼棱角,还有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全全然然是某人的写照?!
“……王尹!”漪涟惊道,身旁两人俱是一惊。
第四十二章 画作君颜
她转头向柳文若求证,后者避开了视线,怔怔看着画,“……是与姨父有几分像。”
摊主没弄清三人嘀咕什么,显露出不悦,“我说你们识不识货?这分明是甄墨的真迹,王尹是哪家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能和甄墨比吗?”他作势要收回画,“行了行了,不买就别在我摊前转悠,影响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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