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爬上一颗枯木架起的原始小桥转入另一小道。再往里走便没有路了,未见人迹,各种植被却是愈发丰茂。除了鸟鸣外,漪涟听见隐隐约约水流的声音。一道清澈小溪潺潺流过,前后望不见头。溪上腾着淡淡白烟,比苍梧河上的更柔软绵延。他们借几块鹅软石跳过小溪,是叶离从前搭的。
入山后不知多久,漪涟已经摸不清方向。当她第五次跳过小溪后,终于忍不住问,“先生,您确定我们没有走回头路?怎么尽是在同一跳溪上跳来跳去。”
走在前方的叶离回头看她,摘下面具,笑容温和如流水,“九疑山九溪皆相似,不怪你有此一问。我亦是机缘巧合寻到了正路,奈何多数人逃不脱枉死之命。”
随着步伐,漪涟感到空气愈发清新,满山多有连理树、并蒂花,树可参天,鸟如飞鹰……
简直是远古天地初开之时,不受烟火红尘熏染,满眼绝世奇观!
漪涟止不住的兴奋,怪异传说活脱脱就在眼前,“先生,是不是真有延维?”
叶离突然被扯了衣袖,回眸道,“我曾见过两次。并非世传那样玄乎,双头怪像不过是因为特殊环境造成的变异,绝无主宰幸福之说。”
漪涟瞪大眼睛,闪闪发亮。
叶离心觉这双眼眸天真如孩童,率真可爱,“姑娘小心走路,若是好奇,往后我可与你讲讲其中之妙。此处不乏蚊虫毒蛛,毒性甚烈。我要救你,也得再半个时辰到达山顶才行。”
山顶,漪涟仅对亘山有印象。山不高,即便在山顶也没有‘一览众山小’的壮观场面。而九疑山的山顶,几乎算作云端。
在他们穿过浓雾之后,山顶跃然雾上,‘云海’茫茫。白絮般的雾气久聚在山头三丈之下,如祥云托着仙岛,此山独有。方圆十里内,依稀可见数个小山头,如雨后春笋只露尖角。再远些,是苍梧城的巍峨大山,气势磅礴,高居九疑之上,论起仙意则差了些许。
山顶有座木屋,屋前篱笆围着一棵参天榕树,龙须垂地。一缕袅袅青烟从院中升腾缭绕,随风传来微微药香。
漪涟不禁觉得,在她所有相识的人里,此等仙境,只有叶离才配的上。
推开栅门入院,一个五六岁小娃儿两手巴着一只大陶碗从里屋出来,额前蒙着细碎的汗,脸蛋红红扑扑。因为陶碗太大,看不清脚下的路,一步一低头走得认认真真。只等叶离温柔的喊了声‘欢儿’,他寻声抬头,闪亮亮的大眼霎时迸出欢喜的光来,“爹爹!”
漪涟步子一僵,这,这是叶离的孩子?!
红扑扑的小肉团子抬脚冲来,连着大碗一齐扑到叶离怀中。叶离摸了摸儿子的头,“这段时日为父不在家,可有听话照顾好自己?”
小叶子怀抱大碗,笑容只撑了一小会儿,眼里闪起水花,“有乖乖听话。就是……就是想爹爹。”说完,眼泪啪嗒掉下,他故意甩开头,装作若无其事。
叶离替他擦了擦眼泪,知他害羞并不戳破。反看向他手里的大碗,里头装了一些混杂起的常用药材,叶离自然一眼就能分辨,“这是要熬药?”
叶子用力点头,奶声道,“爹爹前段时间生了病,熬给爹爹补身子。”
叶离将他拉近了些,“你怎知为父今日回来?”
叶子蜜桃般的小脸几乎快埋到胸前,憋不住哭腔,“欢儿每天都做,爹爹回来就能喝。”
叶离一阵心暖,再次擦掉了小脸簌簌滑落的眼泪。叶子很乖,自个儿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差点砸了陶碗,幸好叶离替他接了一把。
“让姑娘见笑,此乃犬子叶欢,万不得已独留他在山中。心头牵挂,才不惜违背姑娘好意也要赶回来看看。”叶离起身牵着叶子道,“欢儿,怎的不说话?为父应当教过你怎么与人招呼。”
团子从出生那日起,除了父母,便是于山中鸟兽玩耍。突然见个陌生人,怯怯躲到叶离身后,眼见他把笑脸憋红了,才弱弱喊了一声,“……姐姐,好。”
漪涟本来不喜欢孩子,觉得他们又吵又闹,说话还不按逻辑。结果叶子软绵绵一声‘姐姐’,她心都软了,有种一蹭上去的冲动。说来她被君珑捡到时,比他大不过一岁,也是个懵懵懂懂的乡间娃,怎么就被人嫌隙送上陆华庄了?
在叶离陪着小叶子煎药时,漪涟在屋中歇息。
木桌木椅都是就地取材做的,虽不够精雅,但有诗酒田园的情怀。她发现木柜上摆了几张字画,取下一看,竟是叶子的大作,写生或臆想,其画颇得奇闻之神韵,双头委蛇、牛头马面、鸟足人身……多姿多彩,妙趣横生。画笔是幼稚,可对于五岁的孩子来说已然十分了不得。
“欢儿随手涂鸦之作,姑娘以为如何?”是叶离进屋招待,为漪涟沏了一壶凉茶。
漪涟大方道,“比我画得好。”
想起退兵纸条上的兔子,叶离笑说,“人各有所长,强求不得。依我之见,姑娘画作颇为生动可爱。”
“先生千万别笑话我。陆华庄的人只会拳脚功夫,不似小叶子有您教他诗画。”
叶离添茶,“诗画一道并非我所教,约是遗传了他母亲的天分。”他神色一黯,心结所致。恰好,叶欢跑进来了,那一抹惆怅似乎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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