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下遮在脸上的太阳眼镜。应该早点摘下来免得引人注目的。从现在起要时刻谨记在心。队伍很长,但眼见就快轮到她了,她故意慢慢移动,装作没看见那个插队在她前面的女人,好不容易才占到那个她想要的位置。一定有个神明是专门在保佑罪犯的。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很镇定,一面佯装在包包里翻找,一面表示想买一张十八点三十分开往格勒诺布尔的车票。
「我看看还有没有位子,」售票员说着,手指便开始在终端机前敲了起来。
她竟然没想到这个。但她既不想换地点,也不愿放弃买票。那售票员,眼睛直盯着荧幕,等待中央伺服器的回答,而这个小插曲很可能从此留驻在他的脑海里。她一下子不知该如何,犹豫着是否该立即转身离去,换个车站,换个目的地。
「对不起,」那售票员终于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瞧着她说:「这一班没有位子了。」
他又敲了敲键盘。
「二十点四十五分的还有位子……。」
「不用了,谢谢……。」
讲得太快了。她挤出一丝微笑。
「我要考虑一下……。」
她觉得自己坏事了。她的话一点都不像真的,一个普通旅客在同样的状况下,不会这样说话,但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台词。要赶快抽身。她拿起包包。下一个旅客已经站到她后面,等着她让出位子,没有时间拖延了,她转过身,快步离去。
她打算再找另外一个柜台,决定另外一个目的地,采用另外一套策略,换一个必要时可以当机立断的说话语气。尽管经过精挑细选,但一想到那个售票员可能记住她了,还是会感到不安。就在那当下,车站大厅里那块赫兹租车的招牌,赫然映人她的眼帘。此时此刻,她的名字已经被揭露,被发布,被通缉。但薇沃妮克·法柏尔的却没有。她可以付现金,或支票。而一辆汽车,可以马上带给她自主和自由,爱去哪去哪。这念头愈来愈强烈,她忍不住伸手去推开那间租车公司的玻璃大门。
二十五分钟之后,一个样子对她不是很有信心的职员,带苏菲绕着一辆深蓝色的福特嘉年华转了一圈,以示其车况之良好。苏菲对他露出一个很唯意志论的微笑。她已经仔细想过了,这一整天这样下来,现在她总算不再觉得自己是弱小无助的。他们一定算计着她会尽快地远离巴黎。现下,她有两个重大的决定:先到巴黎郊区找间旅馆过夜,明天再找地方买两个汽车车牌和换车牌必需的工具。
当车子驶入郊区时,她心里才稍微轻松一些。
「我还活着,」她想。
泪水又开始涌上来。
9
「苏菲·杜盖究竟到哪里去了?」
晨报/二〇〇三年二月十三日/十四点〇八分
尽管专家们一致认定,而且,根据不同的消息管道,各路的预测之间仅有数个小时的差异:在最坏的情况下,苏菲·杜盖会在十五天内被捕。
然而,八个多月过去了,这个全法头号女性通缉要犯,却依旧无影无踪。
检警双方透过一波又一波的文宣、记者会和声明,不断地互相推诿塞责。
事件经过:
今年五月二十八日,受雇于吉赫魏夫妇的清洁女工于近午时分,发现了年仅六岁的小里奥的尸体。孩子被一双登山鞋的鞋带勒死在他的床上。警方随即接获报案,并很快地将里奥的保母锁定为头号嫌犯:苏菲·杜盖(本姓奥维涅)二十八岁,负责照顾里奥的日常起居,至今仍行踪不明。案发现场的各项初步证据都对这位年轻保母不利:公寓内部并未遭到任何破坏,吉赫魏太太,也就是里奥的母亲,于当日早上约九点时离开住所,留下苏菲·杜盖在家中,当时她以为里奥尚未起床……。根据法医的解剖报告,里奥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气绝多时,很可能是在睡梦中遭到勒毙。
警方十分希望将苏菲·杜盖尽速逮捕到案,尤其该案经媒体披露之后,社会各界的谴责声浪不断。而受害人在外交部任职的父亲,目前极受到部长的倚重,仕途一片光明,这点对舆论也起了很大的加温作用。当时由帕斯卡·马力亚尼代表的极右派,还有一些社团(有几个甚至已经解散了的),见有机可趁,更大声疾呼要对某些「恶性重大的犯罪情事」恢复死刑的判决,之后又因为有右派议员伯纳·史特劳斯出来支持这样的观点而喧腾一时。
根据内政部的说法,苏菲·杜盖的逃亡根本无法持续太久。警方迅速的办案效率让她不可能离开法国领土。各地的机场和车站皆一直维持着警戒状态。「成功的逃亡行动极其罕见,端看是否有丰富经验和周详的准备」,法警局的贝何通探长信心满满地指出。然而,苏菲·杜盖不但财源非常有限,也缺乏可以有效协助她脱逃的人脉,除了她的父亲,从建筑师退休的派崔克·奥维涅,但他的行动目前亦已受到警方的密切监视。
司法部曾表示苏菲·杜盖会在「几天之内」落网。内政部甚至做出「顶多八到十天」的大胆预测。警方则相对地保守:「最晚数个星期内……。」但这些,都是八个月前的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人知道。唯一确定的是,苏菲·杜盖就像从人间蒸发一般。这位年轻女性以异于常人的镇定,离开了案发现场。她接着回到住处,收拾了必要的证件和衣物,然后去了银行,将名下帐户里的存款几乎悉数提出。警方并获报她曾现身里昂车站,之后就不知去向了。侦查小组断定无论是孩子的命案或事后逃逸的模式,皆非出自预谋。这点令人不禁对苏菲·杜盖犯案的即兴取向更加感到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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