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太太定定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一个看来显然不是学生的男人为什么会想住在这样一个地方。我笑了。这点,我倒是蛮懂得怎么做的,而那肯定很久不曾和男人有过正常互动的门房太太,我可以感觉到她的晕头转向。我跟她说我住在外省,因为工作需要常常上巴黎,但一个星期只来几天的话,住旅馆不划算,不如找个地方租下来。她说她可以打电话给房东,然后我们就下来了。门房太太的小间跟这栋大楼一样,是上个世纪盖的,而她屋里的摆设似乎也是当年的陈迹,氤氲着一股地板蜡和蔬菜浓汤混合的气味,让我闻了想吐。我对味道很敏感。
电话那头的房东答应把房子租给我。他也一样,给我开了一长串本栋大楼住户该遵守的 「礼仪规范」(才怪)。一个老不死的死老头,无奈我的戏分是百依百顺的房客。然后门房太太又把电话接回去,我想老头一定是要问她的印象如何,有没有什么意见。我假装在翻口袋找东西,在看老太婆摆在她碗柜上的相片和那个戴着一顶鸭舌帽、丑得要死的尿尿小童。我还以为这些东西早就绝迹了。果然,我很顺利地通过了检验。门房太太嘴里嘟哝着:「是啊,我也觉得……。」总之,到了下午五点的时候,李奥瑞拉·夏尔曼成了那间套房的承租人,他还用现金支付令人乍舌的押金,并预付三个月的房租,并获准离开前再去看一次房间,量一下大小。老婆子拿了她的裁缝尺借我。
这一次,她没有跟上来。我立刻走到窗边,这里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理想。我们两栋楼的楼层不一样高,而我的窗户相较于苏菲的公寓,有点居高临下。我本来没注意到,是后来才发现我竟然可以同时看到她家客厅和房间的两扇窗户。窗上都装了薄纱窗帘。我马上掏出一枝笔,在小本子上写下该采买的东西。
告辞之前,我还给了一点小费。
八月十三日
我对这副望远镜很满意。那家天文仪器专卖店的店员一副很内行的样子。看来本地一般的天文爱好者,以及那些有点组织和消费能力的偷窥狂,都会来这里找东西。我会这么想,是因为他给我介绍了一种红外线的仪器,接到望远镜上面就可以在夜间进行观察,必要时还有数位摄影的功能选项。这简直太完美了。我的房间现在已经布置得井井有条。
门房太太对我并末将备份钥匙交给她感到颇失望,可能别的房客都会这么做,但我可不希望她乱闯我的总部。何况,我也没有太多的幻想:她可能本来就有一副。所以我自己又在门上动了一些手脚,让门没有办法完全打开,就算有人要偷看,从露出门缝里也绝对看不到什么。这一招很高明。她一定找不到理由来跟我抱怨这项她从未遭遇过的管理上的困扰。
房里除了钉在墙上的大白板,几根白板笔,一张软木塞板,还有一张小桌子。我已经把手边所有的都放上去了。我还买了一台新的手提电脑,以及一台彩色印表机。唯一的问题是我不能想来就来,至少一开始不能这样,以免敌人疑窦,败露了当初临时编的那个情节。过一阵子,我就可以借口工作有变动,到时候再增加出现的频率。
八月十六日
自从见到苏菲,我的焦虑症就没再发作过。虽然有时候我还是会全身硬梆梆地睡着。从前的话,这样的情况表示夜里要发作了,然后我就会全身湿淋淋地惊醒。这是个好兆头。我觉得苏菲一定可以帮助我痊愈。矛盾的是,我的心里愈平静,妈妈的形象就愈明显。昨天晚上,我把她的礼服拿出来,摊平在床上细看。它现在有些旧了,布料不再像从前那么柔滑,而且就算已经洗了很多次,只要站远一点,就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那些颜色较暗的斑纹。这件衣服曾经沾过很多血。那些汗渍一直让我很生气。我多么希望这礼服可以恢复她结婚那天该有的那种绝对的光鲜。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是很高兴那些污点还在,即便看不太出来,但它们可以鼓舞我的士气。我的整个人生都在里面了。它们象征着我的存在。它们代表着我的意志。
我在上面睡着了。
八月十七日
苏菲和文森昨天晚上回来了。我完全没料到,吓了一大跳。不然我还蛮想去迎接他们的。今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他们窗子已经全打开来通风了。
没有关系,我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就等他们回来。
明天一早,文森就要出差去了,苏菲会载他去机场。这是我在苏菲的电子邮箱里截到的讯息,但我可不想一大早爬起来,只为了目送他们离去。
八月十三日
最近天气热得要命,我有时甚至只能穿着T恤和短裤,因为我用望远镜的时候不想开窗,所以室内很快就会热得受不了。我拿了一支电风扇来,但那个噪音听了就烦。我只能在我的观察哨上猛流汗。
但我的汗水没有白流,我的监看工作大有所获。他们一定没想到会被监视,因为他们就在顶楼,而且对面的大楼,也就是我这栋,只有四个窗户对着他们,其中两个从里面被填平了。我的窗户老是关着,容易让人以为里面没人住。我的左邻是个奇怪的家伙,好像是搞音乐的,不然就是类似的东西,家里从不开灯,出门的时间也很不可思议,不过都有恪遵各种生活守则就是了。一个星期会有两三次让我听到他偷偷摸摸进门的声音。
52书库推荐浏览: [法]皮耶·勒梅特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