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颜色低调羞涩地点头,似乎不愿别人当众称赞自己。而我更显尴尬,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
地铁到了下一站,车门打开,进来一个老头,八十多岁,颤颤巍巍的样子,似乎随时都会倒地。
果然,列车重新启动的瞬间,老头便痛苦地倒在地上,捂着心口,面色发紫。
我立刻扑到老头身边,颜色也帮忙托着他的头。车厢里的其他三人,却若无其事地继续坐着。
“老人家,你怎么了?”颜色急切地问。
“我……我……心脏病……”老头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我摸着老头的衣服:“药在哪里?”
“没……没有药。”老头用力地喘息。
“啊……那到下一站就送你去医院!”颜色也很焦急。
“我……我快死了……”老头的双眼绝望地睁大,似乎无限留恋着这个世界,“听我说……九龙山……舍利寺……观音堂……东窗……第四……第四根柱子……我的……宝藏……”
老人说完“宝藏”两个字,便永远停止了呼吸。
我惊恐地抬起头,正好与颜色的额头撞在一起,两人不约而同地痛呼一声。
这一撞疼得我眼冒金星,我坐倒在地,捂着脑门,手里还扶着死去的老头。
颜色的目光却很奇怪,狐疑地盯着老头,又抬头看着我的双眼。
刚才袖手旁观的三个人,此刻也围拢在我们身边,像看热闹一样欣赏死人。
地铁再度靠站,我拿出手机拨通了110。
地铁上的死亡事件,我作为第一目击证人,被请到警察局做了笔录。幸好老头死因很快认定,系心脏病突发致死。老头没有亲人子女,也没人来纠缠我。我只从警方那得知老头姓古,退休前是个中学历史老师。
颜色也一同被请到警局。警察对她的态度明显比我好许多,因为她是著名推理小说家,负责此案的警察又是她的书迷,还找来几本书请她签名。她现在混得不错,听说在上海买了房子,每本书都能赚几十万,经常全国飞来飞去地签名售书。
录完口供,我们便各自走了。等我回到家中,我突然感到后悔——刚才因为太过慌乱,竟忘了要颜色的电话号码,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古老头临死前那几句话,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心底,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时刻在我梦中萦绕,迫使我满头大汗地醒来,耳边一片死寂,只剩下那段遗言——
“听我说……九龙山……舍利寺……观音堂……东窗……第四……第四根柱子……我的……宝藏……”
九龙山、舍利寺、观音堂、东窗、第四根柱子,最后两个字是“宝藏”!
听起来像一部探宝小说?心脏病突发的老人,想起许多年前发现或埋下的宝藏,不忍这巨大的财富就此永埋尘土,拼死道出埋藏宝贝的地点,给后人发现的机会,否则死不瞑目!
古老头不是无儿无女吗?也许这笔神秘的宝藏,是他赠给最后救他的好心人的遗产。
幸亏我及时上前帮助他,才知道了老头的宝藏密码。
我的宝藏!
想到这一点,我兴奋得睡不着觉,马上上网搜索“九龙山”与“舍利寺”,很快找到结果——
九龙山位于苏皖两省jiāo界山区,距南京不过几十公里,竟与大名鼎鼎的李后主有关。古书《太平广记》记载:五代十国时期,九龙山属于南唐地界,末代君主即著名词人李煜,这位风流天子才华横溢,酷爱各种书画古玩,收藏了不少稀世珍宝,包括二王的书法真迹,顾恺之、吴道子的名画,也有他本人的书画作品。北宋灭南唐时,“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的李后主宁为臣虏,也不愿宝藏落入一介武夫赵匡胤之手,便派人将那批无价之宝秘密埋藏在九龙山舍利寺。此后的千年之间,不断有人前往九龙山寻找宝藏,但从来都没有下落,至今仍是探宝界的难解之谜。
古老头的临终遗言,不正是九龙山舍利寺?李后主留下的宝藏秘密,却yīn差阳错地被我发现,莫非这是命运恩赐给我这个不成器的小人物的礼物?
二
转烛飘蓬一梦归,yù寻陈迹怅人非。
数日后,我向公司请了年假,坐上前往九龙山的长途大巴。
数小时的车行颠簸,令人头晕眼花,这些年的宅男生涯,使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这身板还能探宝?想到此便悲从中来,随手翻起一本旧书,大学时代买的《南唐二主词》,收入了李后主与他的父亲李璟的主要作品。
然而,一路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但不敢回头去看。
车过南京,李后主的金陵故地,我忍不住装作捡钱包,低头回望车厢后部,四排座位之后,有人突然举起一本《谜小说》,正好遮住自己的脸。
yù盖弥彰!
我定了定神,保持这个姿势不变,死死盯着《谜小说》封面,本期主打是《寻宝记》。
僵持了十分钟,对方终于放下了书,露出庐山真面目。
居然是她?
一秒钟的惊讶困惑之后,我迅速明白了是她的理由,原来如此!
她也看到了我,同样惊讶与尴尬。她以为我早就转回头去,没料到我会坚持那么久。
几秒钟后,她露出一个纯粹礼节xing的微笑。
我却没有这种礼节,直截了当地走到她面前:“颜色,太巧了,我们几年都没见过,却在几天之内碰到两次。”
“这是一个神奇的地球。”
美女推理小说家颜色,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全副武装的野外打扮,果真别有一番风味。我注意到她的身边,坐着个朴素的乡下妇人,而非我想象中的帅哥。
“你一个人出来旅游?”
“是啊,这些年一个人惯了,经常独自出游做背包客。”
她给我传递了两个信息:一是她还没有男朋友,至少现在没有,是否意味着对我的暗示?哎,我别再自欺欺人了!二是她在极力掩饰自己,把这次特殊行动,伪装成平时的背包客出游。
“哦,这次去哪玩?”
“不知道。”她镇定地看了看窗外,“我喜欢自由,随心所yù,随遇而安,遇到美丽的风景,或者有趣的人,就会停留下来,玩得尽兴之后,再重新踏上旅途。”
这牛皮chuī得真是高水平!
遇到“有趣的人”,暗示常在旅途发展恋qíng?“玩得尽兴之后”则说明她不负责任,是黑熊掰玉米的类型?唉……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人,我心里莫名失落。
“你呢?”
颜色的目光比之当年更加犀利,让我心里的yīn暗无处遁形。
“哦,这些年我也是一个人,你不是写推理小说的吗?看到我这副落魄的样子,就该‘推’出我是孤家寡人了。”
“切,谁关心你这个!”她送给我一个无qíng的白眼,“我的意思,你也是出来旅游的?”
哎呀,我真是自作多qíng,颜色有钱有名有貌,怎会关心我这个宅男?结果被她数落得无地自容!
“是……是的……我也是……随便走走……”
颜色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我什么话都不敢说了,红着脸回到座位上。
窗外,大巴驶入山区公路,那连绵起伏的山峦,酷似盘旋的蛟龙,想必九龙山因之得名。
目的地到了,却不是旅游景点,而是深山中的穷乡僻壤,四周全是茂密的山林,仅有一块碧绿的山谷,散布着高低不平的薄田,世外桃源般的村舍。下车的人们都是村妇民工,几乎看不到城里人模样。
我背着旅行包,走在乌云之下,仰望层层叠叠的山峰,哪里才是传说中的舍利寺?
一回头却是那张熟悉的脸,颜色果然与我一同下车,看她还能编出什么鬼话?难不成现想一篇小说圆谎?
她刚想要闪身开溜,就被我喊住:“颜色!没想到你也来九龙山玩啊!”
像突然定格一样,她尴尬地站在原地,机械地一笑:“神奇的世界,我们的旅游目的地居然相同!”
“不过——”我故作疑惑地看着眼前乡村,“这里不像旅游景点啊。”
“我做背包客的时候,习惯借宿老乡的农舍。”
“哇,你的胆子好大,美女独自借宿农舍,不怕碰到色láng吗?”
“闭嘴!”
她露出大学时代才有的表qíng,恨不得我立刻消失。
“如果有色láng的话,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所以我们可以一起行动。”
“嗯,如果这个色láng就是你的话?”
“我难道长着一张色láng的脸?”
“不像。”她狡诈地一笑,“色láng都不会长着色láng的脸,就像流氓不会在脑门刻上‘流氓’两个字。”
“难道你就这么讨厌我?”我的表qíng突然严肃起来,“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还要故意远远绕开我?”
她无语地沉默半晌:“对不起,我们一起走吧。”
其实,我们彼此早已心照不宣,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九龙山,就是为了地铁上听到的遗言,传说中舍利寺的南唐宝藏。
走进萧条的村落,偶尔见到几个村民,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也没什么商店,似乎从未来过旅游者。
我拦下一个农妇问:“请问,你知道舍利寺在哪吗?”
农妇露出恐惧的目光,颤抖着逃走了。
颜色皱起眉头说:“他们肯定知道,但不愿告诉我们,说明舍利寺藏有蹊跷。”
又问了几个村民,都得到一样的答案。尤其男人们的目光甚至充满敌意,我只得故作英雄挺起胸膛,拦在颜色身前保护她。
“村民们不愿说,就去找村长,我们可以冒充记者。”
在村委会见到老村长,满脸花白胡子,起码有八十岁了,虽然拄着拐杖,身板却非常硬朗,活到一百岁不成问题。
“你们要找舍利寺?”
“是,我们要为它写篇特别报道,关于神秘的舍利寺,一定可以吸引许多旅游者,甚至政府来投资旅游项目,这样全村都可以有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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