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老人安养院工作,是很棒的工作。」
「可以去天堂的工作吗?」
「嗯,对啊,虽然有时候也可能出人命。」
「是吗?那等我动完手术后,我想和爸爸一起住,这样妈妈的病应该会很快好起来。」
「是啊,爸爸也很想和你一起住。」
「真的吗?爸爸,太好了!」
小昴高举双手欢呼着,然后伸向大叔。
看到儿子索抱的动作,大叔流着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儿子的脸,双手用力抱紧儿子。
「——想得美!」
***
小昴扬起水果刀。
太一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敦子纵身一跃。
高雄发出低声的呻吟。
鲜红的血溅在洁白的床单上。
鲜血在洁白的T恤上慢慢渗开。
烟火!烟火!烟火!
由纪的叫声响彻整个病房——
*
因果报应!下地狱吧!
——啊啊啊啊!
脑袋深处响起呐喊声。我听到「救命,救命」的叫声,还听到「请你原谅我!」,那是小学五年级的我在那天晚上的叫声。
鲜血从被割开的手背上喷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的睡衣,我的四肢渐渐发冷。啊,原来人就是这样慢慢死去的,已经有一半出窍的灵魂轻声呢喃着。
世界变成了发出白光的光团,我不想去那个可怕的世界,灵魂却渐渐离开身体——这时,有人用力握着我的左手。
「走吧!」
一个有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敦子出现在我茫然模糊的视野中。她握着我的手,按了床边的护士铃后,不顾一切地冲向病房门口。
我被她拉着跑向门口。
我们穿越走廊,经过护理站前,按了电梯的按钮,但电梯门没有打开。我们绕去楼梯,两格并作一格地冲下楼梯。还剩下最后几格。
「跳下去!」
敦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体悬在空中。
当我们落地后,继续穿越外科病房的走廊,冲过内科病房的走廊,又跑过妇产科病房的走廊。走廊上有病人、有孕妇,也有中年妇人、有小孩子,还有护士、有医生。我们完全不顾这一切。
走廊上有这么多人,为什么都不会撞到人?——因为有敦子。因为敦子即使在满是路边摊的街道上也可以通行无阻。
模糊朦胧的视野渐渐清晰起来。
「这里是医院!」
为了闪躲我们而屁股撞到墙的护士尖声叫了起来。敦子不理会她,继续奔跑着。她跨着大步,轻盈地跳跃着,紧紧握着我的手。
从正门跑出医院大门后,她仍然继续奔跑。她到底想去哪里?
和那天一样。
我们沿着国道奔跑,冲进了日落后杳无人烟的公园,敦子才终于停下脚步。
「到这里就安全了。」
敦子用力喘着粗气说。
「什么……安全了?又不是我们……杀……那个大叔……」
我也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刚才跑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停下来之后,才发现陷入了缺氧状态。视野变得清晰,心脏发出哀号。这样很好。因为这代表灵魂还在身上。
敦子用力呼吸,一派轻松地看着我的脸。
「万一被警察问话,不是很麻烦吗?这种时候,要先逃了再说——这个世界很大,只要逃得远远的,就一定有办法。」
她说完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哪个笑点,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上次也说了相同的话——当时,我满脑子只想死,敦子把我带离了道场后,不顾一切地奔跑,来到校区外的陌生地方停下了脚步后,用一派轻松的毅然表情对我说。
这个世界很大,只要逃得远远的,就一定有办法。
我们继续笑着。觉得乌鸦的叫声很滑稽,觉得经过我们眼前、身高相差悬殊的情侣很滑稽,觉得缺了角的长椅很滑稽,觉得写着「果粒柳橙汁」的空罐很滑稽,我们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话说回来。
我被骗了吗?
原来小昴是阿太,肉包子是小昴。
的确,即使是那个长相俊俏的阿太拜托我,我会为了实现肉包子的心愿这么拼命吗?我也不敢保证。我终于了解肉包子为什么一脸严肃地跪着恳求我,因为他是为了自己。我却以为是两个少年之间的友情,实在天真得可笑。
当时——算了,令人感动的父子重逢并不是经常有机会看到的,即使那对父子的外型不怎么样,在眼前紧紧相拥的身影比电影更打动人心。
——正当我这么想时,敦子突然向紧紧抱在一起的父子跨了一步,把什么东西打落在地。是水果刀。
一看病床,鲜血像放烟火般溅在洁白的床单上。
谁的血?我看向抱在一起的父子,大叔白色马球衫的背后被鲜血染红,血迹正慢慢扩散。
死亡的记忆顿时在脑海涌现。我不需要见证周遭的人死亡的瞬间,我的脑海深处已经烙下了死亡的记忆。死亡一点都不凄美,只是变成一片空白,然后消失而已,就这么平淡。
我居然想见证这样的瞬间,这太好笑了。
**
我不假思索地奔跑。冲下楼梯时,两格并作一格往下跑,最后一口气跳下五格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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