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的疤痕……那不是她半夜想要喝水时,不小心打破杯子割伤的吗?
直到今天,我一直以为是这么一回事,没想到她却告诉紫织说「是我阿嬷」。
是她阿嬷造成她受了伤。我猜想,这才是实话。
由纪应该无法了解我刚才的心情。老实说,这件事比〈小夜走钢索〉对我造成的打击更大。
为什么由纪不愿对我说实话?
因为我总是说一些无聊事?我只会聊LIZ LISA或是零食的事,但紫织说出了她朋友自杀的事,所以她觉得了悟死亡的紫织或许能够理解吗?
死亡到底是什么?即使大家都讨厌我,我仍然觉得总比死了好。话说回来,我向来觉得「死」是用来骂人的「字眼」,无法具体想象,所以并不清楚到底哪一种情况更好。如果我知道的话……不晓得还会不会这么认为。
了悟死亡。
像紫织一样亲眼看过尸体……
「敦子,让你久等了。」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师走了进来,就是找我的那个体育老师。他嘴里咬着牙签,完全没有歉意。
「关于体育课的补课,你要不要趁暑假去做义工?」
「义工?要做什么?」
「去老人安养院帮忙一些简单的事。学生会不是和某家老人安养院交流吗?那里的一名员工突然离职了,所以希望我们学校可以派短期义工。就算是补了这一个学期的缺课。」
这是在恶整我吗?上体育课时,我并不是跷课,而是激烈运动会让我无法呼吸,只能坐在旁边看。难道这个没有大脑的阿伯不知道傻傻地坐在那里比在操场上跑来跑去更痛苦吗?
但是……
老人安养院应该有很多体弱多病的老人,搞不好可以看到尸体。看尸体,了悟死亡,那里简直是再适合不过的地方了。也许是天赐良机。
「我去。」
「你真果断。要不要找你的好朋友一起去?第一学期的体育课是以田径为主,第二学期就要以球类为中心,到时候,她就没办法上了吧?要不要先把课补起来。」
「……我想,认定她没办法打球,她可能会不高兴。」
「真不愧是她的好朋友,你说得有道理。那我就帮你一个人申请。」
「什么?只有我而已?」
「原本他们只要求一、两名义工,既然由纪不去,你一个人就够了。」
我还以为是像学生会平时的公益活动,都是五、六个人一组一起去,所以我不希望由纪参加。没想到只有我一个人,我行吗?
但是,我必须抢在由纪前面了悟死亡,否则,就没意思了。
*
爸爸、妈妈和我三个人坐在桌前吃晚餐,但是,几乎没有人说话,因为我们已经忘了家人欢聚一堂的感觉。三个月之前,在厨房隔壁的房间内,早餐时间要开「朝会」,晚餐时间还要开「返家会」。
「这个月的目标是打招呼。各位同学,要大声、有精神地……」
阿嬷继续训示,我们充耳不闻,继续低头吃饭。这已经成了我家这几年的习惯。
在我刚升上小学五年级时,家里出现了变化。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时,看到阿嬷穿着套装。阿嬷已经退休了,好久没看她穿套装,我以为她要出门,就没理会她,直接走进房间,突然背后一阵刺痛。
我回头一看,发现阿嬷怒气冲冲地瞪着我,手上拿着她以前当老师时不离手的竹鞭,足足有五十公分长。
「藤冈,对长辈怎么可以没礼貌!你老毛病还是改不了,只不过功课好一点,就目中无人。」
阿嬷继续滔滔不绝,我只能呆呆地听着。
是因为我没有说「我回来了」吗?……但藤冈是谁?……
那是曾经当了多年小学老师,经过不为人知的刻苦努力,终于成为校长的阿嬷痴呆的开始。
刚开始时,她每隔两、三天就发作一次,把家里的某个人当成她以前的学生(她每次都说我是藤冈),喋喋不休地说教,或是用教鞭打人,偶尔也会称赞。渐渐地,她变回了受到其他老师尊敬、手握大权时的自己,没有再变回来。
阿嬷原本就对时间很严格,认为凡事提前五分钟是理所当然的,自从她变痴呆后,更是变本加厉。据说人类的智能有结晶性和流动性两种,有些痴呆症的老人可以记得德川家历代将军的名字,却忘了刚才已经吃过饭。这不是他们在恶搞,而是要记忆这两件不同类型的事,需要的是不同性质的智能。
由此可以分析,阿嬷脑袋里的规则和规律之类的东西,已经跟时钟黏在一起了。无论起床、吃饭或每个人的门禁时间,如果不提早五分钟完成,她手上的教鞭就会飞过来,根本不容别人解释。她手上的教鞭会不停地打在背上和手上,直到她认为你已经反省了。越是和她顶撞,越会没完没了。只要乖乖受罚,被她打三、五下就结束了,所以,只要默默忍耐就好。
阿嬷身材这么娇小,即使用教鞭打人,也不至于把整个家弄得鸡飞狗跳。这句话出自住在我家十五分钟车程之外的阿姨之口,但当拜托她照顾阿嬷一个星期时,第三天晚上,姨丈就把阿嬷送了回来。
要是继续住在我们家,我会小命不保。
姨丈的额头上贴了一张很大的OK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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