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报个名号”老狐狸看着我魂不守舍的样子,赶紧跳到跟前,冲黄有良呲牙咧嘴。
“我知道了,你怕”黄有良根本不理会老狐狸,眼睛连瞟都不瞟它,那种神情。就仿佛老狐狸不够资格跟他对话,黄有良也慢慢蹲下身,脖子伸的老长,对着我一字一顿道:“你怕雷”
我被门外溅进来的雨水打湿了头发,却顾不上伸手去擦,心里突突乱跳。五叔曾经不止一次的叮嘱我。我的这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将是致命的。可现在,黄有良阴森森的说出了我内心深处最惧怕的东西,我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家小爷,我们谈谈吧。”黄有良收回脖子,在原地坐的端端正正。
“我就想知道,你和我们陆家有仇和我五叔有仇”我目视着黄有良,陆家的巨变,正是从五叔镇黄有良的尸首开始的,五叔诈死,黄有良夤夜就跑到石嘴沟,去闻五叔的尸体。这个人,即便不是这场巨变真正的罪魁祸首,肯定也知道很多事情。
“陆家小爷,我和陆毅夫能有什么仇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是他先要生事,你亲眼看到的,他划开我的肚子,拿走了那枚兽首扳指。”黄有良白嫩的脸上愈发显得妖异,他肯定还记得五叔诈死的那一夜,跟我说道:“我去石嘴沟,是想看看陆毅夫真死还是诈死。”
“你会看不出”我一阵冷笑,我是五叔的亲人,他一死,我心就慌了,再加上见识浅薄,也分不清楚五叔是不是诈死,但黄有良是什么人他能看不出五叔是真死还是诈死
“我看不出,只要陆毅夫手里的东西不丢,我就看不出。”黄有良在这个阴森的地方以这种阴森的方式出现,但他好像真的没有动手的意思,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承你夸奖了。”我带着嘲讽回了一句。
“莫要客气。”黄有良摆摆手:“陆毅夫的心机,连我都是佩服的,如果单论谋划策略,整片太行山,他说第二,没人敢应第一。”
我不由自主的轻轻皱皱眉头,这不是我第一次听见类似的言语了,当时初遇山杠爷,他在醉酒的时候曾经说过,陆家五爷,好心机。在我的印象中,五叔一直是个沉默又豁达的人,不算粗枝大叶,却也绝对不是那种城府深沉的人。
“你不信了,你肯定不信我的话。”黄有良道:“你不知道的事,有很多。”
“比如呢”我反问,黄有良没有动手的意思,这对我很有利,他要交谈,我也乐得跟他周旋,没准还真能问出什么事情。
“比如赶尸,你们陆家世代赶尸,你也算是个赶尸人,可是你知道不知道,赶尸,赶的真的是尸吗”
“赶的不是尸,那又是什么”我只认为黄有良在故弄玄虚,说别的事情,我或许真不清楚,但陆家赶尸的事,是编也编不出来的。
“天下赶尸,大抵只有两派,一派在湘西,一派在太行。”黄有良不跟我争辩,自顾自的说道:“湘西赶尸人,受人钱财,驱赶尸体翻崇山峻岭,引其归家,陆家先祖,出自道门,却笃信因果报应,不忍人暴尸荒野,收敛尸首。陆家赶来的尸体,全都埋在石嘴沟西南面六十里的万人冢,是这样吗”
黄有良说的有板有眼,而我偏偏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们陆家赶尸和湘西赶尸不一样,手法不一样,性质也不一样。湘西赶尸匠是为了收受死者家属的钱物,而陆家赶尸人,则单纯是在赶尸,赶的大多是无主的野尸。
早些年,陆家赶回来的尸体全部集中埋葬在石嘴沟西南的万人冢,好大的一片荒地,那地方埋了不知道多少人,阴气重的要死,活人经过都有可能被勾走魂儿,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陆家人也轻易不去万人冢。我出生之后,家门破落,我的身体从小又不好,五叔大半的精力都用在照顾我,偶尔得了空闲,就带我走山,积累一些经验,所以约莫有十多年都没有去过万人冢了。
“陆毅夫肯定从小就告诉你,石嘴沟西南的万人冢阴气太重,是个险地,所以他嘱咐你不要去,对不对”黄有良咧嘴阴阴一笑,道:“他不许你去,不是怕阴气伤了你,是怕陆家的谎话被你看穿。”
“什么意思”
黄有良总是那副神叨叨的样子,很让人反感,但我的确被他的话给吸引了,只能耐着性子听。
“什么意思”黄有良咧着嘴阴阴一笑,道:“万人冢,其实是空的,那片荒地下面,一具尸首也没有。”
“胡扯八道”我终于找到反驳黄有良的机会,陆家赶尸赶了那么多代,论年头算,要追溯到几百上千年前,每一代陆家人赶的尸首,全埋在万人冢,那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我这一辈暂时还没开始正式赶尸,但万人冢又怎么可能会是空的
门外的大雨渐渐要停了,雨声变小,雷光也隐入残云中,可我依然心神不宁,黄有良现在说的话,已经不是寻常的交谈,他说的,简直是在颠覆我这么多年的认知。我本来不该相信他,因为从小所受的言传身教就是那样,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了这些,我的内心深处竟然真的开始动摇。
我竟然怀疑万人冢下面,是不是真的空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是在怀疑陆家的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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