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达的牙齿在发抖,他看着台上这个朗读着悼词的漂亮寡妇,一个大大的问号打在他的心头。
容颜的答词写得很漂亮,非常漂亮,具有文学的美感,颇有古时候人们哀悼亲人的祭文的味道。单从字面上来看,确实很有一番妻子痛哀亡夫的彻骨悲伤在里面,那诗一般唯美的语言简直可以感人泪下。下面那些来参加追悼会的人都被深深地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朗读悼词的容颜,当然,也有些人是被那漂亮寡妇的美貌所吸引。
当容颜的答词结束以后,许多人还沉浸在这篇堪称经典的文字的魅力之中。这时候,哀乐响了起来,这才把他们的思绪拉了回来。瞻仰遗体的时候到了,容颜在最前面,走到了幕布的后面,人们纷纷跟着她走了进去。虽然马达的浑身发抖,他非常害怕再见到那张脸,可是,人群不断地向前涌动,把他夹在中间,不得不向里走去。
马达看到那具水晶棺材的时候,容颜已经走到了棺材的另一端。他低下头,大着胆子看了一眼躺在玻璃罩子里的死者。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一些,殡仪馆的化妆很成功,几乎掩盖了那晚所有的痕迹,只是周子全的脸上被涂的太多了,就象是戴上了一张面具。这是马达第二次见到这个男人,第一次,周子全是一个活人,而第二次,周子全已经躺在水晶棺材里了。
当马达在低沉的哀乐声中缓缓地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目光立刻与站在棺材另一端的容颜撞在了一起。
她在看着他。
不,马达低下了头,不敢看她,可是,一低下头就要面对躺在棺材里的周子全的那张脸,这让他有了一种反胃的感觉。马达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能又抬起了头。
她依然在看着他。
那目光使他害怕,天哪,请别再这么看我了,他几乎要叫出来了。
其实,容颜的脸色也有些变了,马达想,她一定不会想到他也会找到这里来的,他在猜测着此刻她心里究竟会想些什么?
没人能知道这个女人的心思。马达暗暗地说。
在哀乐声中,人们围着周子全的棺材,足足转了三圈,每转一圈,马达都能与容颜隔着棺材对视,而每一次他们的目光相撞,容颜似乎都能做出某种暗示。
终于,周子全的追悼会结束了。在傍晚,大部分人都会赶往天下证券公司附属的一家酒楼出席周子全的丧宴。在纷乱的人群中,马达努力着搜索着容颜的影子,却什么也找不到。他退出了大厅,来到外面的停车场里,他焦虑不安地扫视着四周,直到在一条走道里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一闪而过。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马达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到了那条走道里。果然是她,她在躲避他。马达轻轻地叫了一声:“容颜。”
她终于回过了头来,躲在一个yīn暗的角落里说:“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我真没想到,你原来就是他的妻子。”马达靠近了她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没想到的事qíng还有很多。”她把头别了过去。
“不,请你看着我。”
容颜抬起了头,看着马达的眼睛,她的眼神里带着一股淡淡的哀愁。而她那一袭黑衣,又使她显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
“好了,你这样做会使你处于危险的境地。他们还在外边等着我呢,我先出去了,你在这里等几分钟以后再走,免得他们怀疑。”
她轻声地说完这些话,然后对马达眨了眨眼睛,迅速地走出了yīn暗的过道。
马达还留在yīn影中,目送着容颜回到那群人中,一辆黑色的别克开了过来,他们拥着容颜进去,接着很快地开走了。
在容颜离开殡仪馆的时候,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那就是叶萧。
叶萧静静地站在屋檐下,刚才容颜躲进yīn暗的走道里的那一幕都已经被他收入了眼底。几分钟以后,他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走出了那条走道,那年轻人钻进了一辆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里,自己开动车子离开了。
他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叶萧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默默地记了下来。
二十二
小绿又醉了。
这鬼地方既供应酒又供应菜,看起来是酒吧与餐馆的混合体,再加上那富于刺激xing的音乐,使小绿一连几晚上都混在这里。她不和其他任何人说话,只是一个人坐着,用两个半钟头的时间,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吃完那顿索然无味的晚饭。
她已经听说了,就在今天下午,她所发现的那个死者,据说是天下证券的总经理被火化了。小绿早就盼着那家伙早点被送进火葬厂,否则一想到那具恶心的尸体还躺在公安局里就让她反胃。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小绿用筷子翻动着盘子里吃剩下来的渣子。她不想回家,那所谓的家,只不过是三个一块儿打工的女孩共同合租的一套房子而已。小绿不想和她们待在一起,因为她们太俗气,而且又喋喋不休。她也不愿意去马达那里,因为她实在不喜欢马达养的那只鸟,她相信那种鸟会给人带来厄运。现在,她宁愿整晚都泡在这里,趴在桌子上打一个小盹儿,直到天明。反正她现在不用去上班了——前天,她打工的那家皮鞋店关门大吉了,她也就又一次失业了。
一个服务生过来了,她知道他们是来收钱并赶她走的。虽然,小绿不是很qíng愿,但还是直起了身子,醉醺醺地说:“多少钱?”
“一百二十块钱。”
那么多?小绿茫然地看了看台子上那些酒杯和盆子,大概刚才点菜的时候点错了吧,她点了点头,拿出了钱包。很快,她皱起了眉头,钱包里总共只有一张五十块钱的钞票,其余的都是硬币。
小绿傻笑着对服务生说:“对不起,我只够付一半的钱。”
服务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回头朝柜台里叫了一声:“老板,有人耍无赖。”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好不好。”小绿站了起来说。
五分钟以后,小绿被两个壮汉架了出去,就象扔一袋垃圾似的扔在门外的马路上。
她现在站不起来了,仿佛两只脚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只能这么坐在门口的地上,看起来就象是一个乞丐。她摸了摸自己的钱包,已经找不到了。当然,就算是整个钱包连同里面的钱都给他们拿去了,比起那顿晚饭来,她还是划算的,于是,她吃吃地笑了。
小绿不想就这么坐着,她努力要用两只手把自己撑起来,但没有用,也许是刚才被架出来的时候,脚给扭到了。她真想破口大骂那两个混蛋,嘴里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夜晚的风很冷,尤其是穿过这条狭窄的街道的时候。小绿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衣服和裙子,现在,她冷的发抖,双手抱着肩膀,只能把身体蜷缩起来,就象是一团刺猬。
许多人从她的身边走过,没有人朝她看一眼。她坐在地上,半睁半闭的眼睛只能看到别人的腿和鞋子踩过路面。小绿的眼眶忽然湿润了,她不想哭出来,那样子会更象一个流làng汉。失去了男朋友,失去了工作,现在身无分文,她已一无所有。她想起了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至少那个丹麦的小女孩在冻死之前还有三根火柴可以点燃,于是一阵彻骨的凉意渗入了小绿的心里,她想gān脆就这样睡着了吧,也许在梦里,还会得到幸福。
忽然,小绿感到身上一阵暖意,有什么东西披到了肩膀上。她抬起头,看到一个男人正站在她跟前看着她。那个男人伸出了手,抓住了小绿的肩膀,这让她有些害怕,她想挣扎一下,但是却浑身没有力气。她被那个男人拖了起来,不过,男人下手很柔和,并没有弄疼她。小绿看到那男人只穿着一见衬衫,而她自己的身上却披着一见男式的外套,她立刻就明白了。
“谢谢你。”
“不用谢了,你很冷吗?”那男人用柔和的嗓音问她。
小绿点了点头,她流着鼻涕,脸上还挂着泪水,说不出话来,而且几乎要摔倒了。那男人立刻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扶住了她,然后把她搀扶进了酒吧,坐在了两个空位上。
“你好点了吗?”
“谢谢。”小绿抬起头来,看清了这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有一张富有阳刚气的脸,看起来有些象高仓健。
男人叫了两份热咖啡,还叫服务生煮一碗热汤送来,服务生看着刚被他撵出去的小绿现在畏缩在一个男人的身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刚才路过这里,你的脚拌了我一些,差点让我摔了一跤,我这才看到你坐在地上。你冷得发抖,面色铁青,我想你一定冻坏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欺负你了吗?”
“我刚才在这里吃饭,但钱不够。”小绿嘤嘤地说。
“还缺多少?”
旁边的服务生帮忙回答了:“还差六十块钱。”
男人随即掏出了一百块钱jiāo给了服务生。这个时候,咖啡和热汤都端了上来。
“快把热汤喝下去吧,暖暖身子。”
小绿贪婪地吸了一口汤水,虽然没什么味道,但对她来说感觉却好极了,她的心里立刻就热了起来,她一边大口地喝着汤,一边说:“你真是一个好人。”
“我只是很乐意帮助有苦难的人而已。”
“那你帮对了,我就是在困境中的人。”小绿的jīng神又恢复了过来,“你看过电视吗?那个叫周子全的人,是什么证券公司的总经理,他被人杀了。你不会相信的,就是我发现了那个人的尸体,今天,他给火化了。”
“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男人微笑着回答。
二十三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公安局的办公室里,他们刚从天下证券公司回来,检察院的查帐已经证实了罗新城的话,天下证券确实有严重的经济问题,而周子全的死又使这一问题变得更加复杂,而且模糊不清。
叶萧回到办公室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他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那本去年买的书《新月街谋杀案》。这本书的封面的风格是黑色的,封面中间有一栋旧式的洋房,在洋房的下部有一只带血的手。而作者的名字是——容颜。
他记得刚买这本的书的时候,就是被这封面所吸引的。买回来后的第一个晚上,他就用一个通宵读完了整部书。从这本书的第一句话起,就深深吸引住了他。
在三十年代的上海租界,有一条幽静的小马路叫新月街,新月街上有一栋老房子,里面住着一个富有但已逐渐落没的家族余家。若云从北京大学毕业以后回到上海,她与余家有亲戚关系,于是去投靠了他们。在余家,与若云最要好的是她的表姐兰娜,可是若云却发现表姐似乎隐藏着某种忧伤。若云住进余家以后,发现了种种奇怪的事qíng,每到夜晚,会出现幽灵般的影子。直到一天,大家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却始终不见兰娜。忽然,人们听到了一声惨叫,兰娜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看起来她得了一种急病,若云惊慌失措地呼救,然而,余家所有的人都对兰娜袖手旁观,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直到兰娜死去。虽然医生认为兰娜死于意外,但若云却痛恨余家人面对兰娜出事时那种冷酷无qíng的表演,她认定表姐是被人谋杀的,于是她请来了年轻的侦探莫威廉来帮助她破案。案件扑朔迷离,千头万绪,若兰和莫威廉都陷入了重重危机之中。在关键时刻,莫威廉请警方出面开棺验尸,果然查出了兰娜是中毒身亡的。接下来,余家的每一个人都被列入了怀疑对象,贪婪和yù望,使得每一个人都有作案动机。莫威廉从复杂的案qíng中抽丝剥茧,终于拨开迷雾得见天日,查出了最后的真凶——一个谁也不会想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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