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地拉着他,缓缓地向下倒去,满世界的温柔,覆盖了一切的理智。
然而,就算这是陷阱,就算这是地狱,马达也心甘qíng愿地为她而毁灭。
五十
清晨5点30分。
马达在容颜的chuáng上醒了过来,她的chuáng很大也很软,几乎能使整个人陷进去,就好象被一团柔软的花瓣所包裹。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清晨的光线透过窗帘把房间的一角映白了。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仿佛是刚被人从水里救上来一样。他伸手向旁边摸去,却什么也摸不到,空空如也。
“容颜?”
他轻轻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马达几乎是挣扎着似的坐了起来,她不在房间,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周子全和容颜睡过的chuáng上。这个时候,他才看到了天花板上的镜子,这张镜子里曾经倒映过周子全的脸,现在,马达的脸已经取代了那个死了的人。马达又看了看前方,他看到了大chuáng对面的墙上悬挂着周子全与容颜的婚纱合影,看着照片里周子全的脸,马达忽然有些尴尬。他是看着周子全被杀死的,现在,他又躺在了周子全妻子的chuáng上,也许此刻地狱里的亡魂周子全是会怨恨他的。
马达从chuáng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以后,走到了窗前,他不敢把窗帘拉开,只是凑到了窗帘边上透过fèng隙向外望去。天还刚刚亮,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四周几百米内许多栋别墅的屋顶,在这栋房子的楼下,他红色的桑塔纳还停在车道边上,周围是茂密的树丛,一片薄雾笼罩着这一切。
他走出了卧室的房门,摄手摄脚地走下楼梯,尽量不弄出声响来,他不想打扰她,只愿意象一阵风一样离去。
“马达。”
她在叫他,他回过了头来,看到了容颜,她穿着一件粉色的睡衣,有些慵懒地站在厨房门口。
“对不起,我想我还是早一点走吧,以免被人看见。”他轻声地说,现在面对着眼前的容颜,他忽然生出了一些羞涩。也许,是因为几个小时以前所发生的那一切是那样的突如其来,又是那样地不可思议。
“好的,不过你要吃完早饭再走。”她微微地笑了笑。
马达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进了餐厅,在餐桌上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西式的早点。
“坐下来吃吧。”
他们坐在了餐桌前,其实马达不太习惯吃西式早点,但此刻对于容颜所做的一切,他都愿意接受。马达也就再也没有顾忌地吃了起来,而容颜则静静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吃?”
“现在只有5点40分,我可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吃过早餐。”容颜微笑着说,“你吃吧,我喜欢看着你吃饭。”
马达点点头,这女人已经让他神魂颠倒了,他边吃边说:“容颜,昨晚——不,是今天凌晨,也许我做了不该做的事qíng。”
“不,不是你做的,而是我们一起做的。”
“或许我太莽撞了。”
容颜柔声道:“马达,你在想些什么啊?你该不是在自责吧?”
“难道我没有责任吗?”
“你当然,当然没有责任。你明白吗?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这只是命运。”
马达点了点头,命运让他们相遇,命运让他们承受人生的幸福与苦难,这不可思议的命运,安排了一场离奇至极的故事,这真是人们所谓的“爱”吗。马达低着头,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忽然之间,他问出了一个想过很久了的问题:“容颜,你从来都没有爱过周子全,是吗?”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微微点了点头,缓缓地说:“是的,我从来,从来都没有爱过那个男人,从一开始直到最终。”
“为什么呢?”
“不要问为什么?这种事qíng是不需要理由的,就象几个小时前在我的卧室里发生的事qíng。也许你不信,我和他结婚一年,我却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感觉。而今天凌晨,我却在你的身上找到了那种感觉,一种从身体到灵魂都难以磨灭的幸福感。”
他有些难以置信:“这是真的吗?”
容颜点了点头:“对,我和周子全一年的夫妻生活,还及不上你和我在一起的几个小时。”
“也许,这确实不需要理由。”
“是的,我并不爱周子全,而周子全也从没有真正爱过我。他所深爱着的,永远只是一个死去了的人。”
“你是说罗沁雪?”马达的眼前又浮现起了那张令他永生难忘的脸。
“是的,他要和我结婚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我这张酷似罗沁雪的脸。”她紧紧抓住了马达的手,把马达的手放到她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他娶的不是我这个人,而只是这张脸。”
马达的手被她牢牢地抓着,在她光滑的皮肤上滑过,他轻声地说:“也许,他和罗新城一样心理有问题。”
“刚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些,我甚至还不知道曾经存在过罗沁雪这个人。周子全不停地纠缠着我,我对他没有多少好感,但也没有多少厌恶,我只是隐隐地觉得,在我的生命中必然要遇到这个男人。而且,那时候我也觉得很疲惫,无论是身体还是jīng神。我需要一个休息的时间与地方,而他则有足够的能力为提供这种需要。”
“所以你就嫁给了一个你不爱的男人?”
她点了点头,娓娓道来:“是的,我嫁给了一个我不爱的男人。直到在婚礼上,我发现许多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就象是在看一个幽灵那样,我才隐隐感到了不安。婚后不久,我就发现他经常叫错我的名字,‘沁雪’这个名字在他的口中经常出现。于是,我这才知道了罗沁雪的存在,也知道了她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我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幻影,一个已经死去了的女人的幻影。我永远都代替不了罗沁雪的位置,在他的意识深处,罗沁雪并没有死,她只是把自己的灵魂又附着在了我的身上。你不会相信,周子全居然把我看成了一个幽灵。”
“一个借尸还魂的幽灵。”马达忽然想起了这个贴切的成语。
“没错,他真的对我说过那样的话。”
马达的手终于抽了回来,他问她:“你不恨他吗?”
“不,无所谓恨不恨,既然已没有爱,那就更没有恨了。”
“你说的对。只有爱,才有恨。没有爱,当然也不会有恨。”他忽然靠近了容颜问:“你会恨我吗?”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
“也许吧。”
说完,她微微地笑了。
马达很快吃完了早餐,他不得不离开这里,快步地走到了房门前。在打开门之前,他在容颜的耳边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早餐,也谢谢你给我的——难忘的夜晚。”
她微微一笑:“不,应该我谢你才对。”
“再见吧。”
“你一定要小心。”
“我明白。”
马达轻轻地打开了房门。
五十一
她的房门打开了。
一个年轻的男人从她的房子里走了出来。
现在是清晨6点05分。
透过车窗,叶萧看到了这一幕,他没敢把车停下来,而是又沿着公共车道往前开了一段。然后他回过头来,从后车窗看出去。终于,他看清了那个男子的脸,果然是马达,那个出租车司机。
他看到了马达行色匆匆地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向四方张望,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叶萧的存在。马达走到了他的红色桑塔纳出租车前,迅速地钻了进去,出租车的排气孔很快发出了发动的声响,趁着清晨的薄雾,离开了这里。
叶萧深呼吸了一口,再缓缓地把车子倒回去,静静地望着那栋白色的别墅。他真的没有想到,一个刚死了丈夫的美丽女人,却从她的房子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的男人,而时间则是清晨六点钟。
她的丈夫尚尸骨未寒,凶手也还没有找到,她却留一个男人在家里过夜,叶萧实在不敢把这种事qíng和漂亮的女侦探小说家联系在一起。叶萧又摇了摇头,也许她有她的理由?也许她太寂寞了?不,这不是理由,或者说,这是一个不知羞耻的理由。他又想起了郑重对他说过的话,也许郑重说的对,天知道在半岛花园里,这些衣冠楚楚富丽堂皇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龌龊肮脏的事qíng。
难道真的是qíng杀?周子全的经济问题与他的被杀并没有直接关系,也许他的死完全是因为女人,因为他那不贞的美丽妻子。叶萧点了点头想,这确实很符合逻辑,聪明漂亮的女侦探小说家有了一个秘密qíng人,那就是马达,也许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败露了,被她的丈夫所发现。为了他们两个能够长久地呆在一起,也为了得到周子全的遗产,于是这对男女合谋杀死了周子全。对,现在类似于这样原因而谋杀妻子或者丈夫的案子并不少。而至于罗新城,则可能因为发现了容颜和马达的yīn谋,结果就被他们杀人灭口了。
这就是所谓幽灵的秘密吗?
叶萧不知道,他只是呡着嘴唇,望着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直到看清白色别墅二楼的窗户。他发现那个窗户忽然打开了,在窗口出现了一张美丽的脸庞——是她。
此刻,她就象一只笼中的鸟儿,站在窗口眺望自由的天空。
几秒钟以后,窗前的她突然消失了。叶萧仍静静地坐在车里,注视着这个女人的窗户。
五十二
窗外的天空是自由的。
她只向外瞥了一眼,就迅速地离开了窗口,紧紧地贴着窗帘边的墙壁,不停地深呼吸着。她已经看到了一辆车停在她房前的车道上,她看不清车里坐的是谁,她也不敢再看了。然后,她缓缓地拉上了窗帘,房间里又陷入了昏暗之中。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黑夜的女人。
可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恶梦,总是要迫使她隐藏在黑夜里,就象一只美丽的野shòu,而通常美丽的野shòu,总是受过伤的。正如她并不是周子全的第一个女人,而周子全也并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她的第一个男人。
已经死了。
然而,那是一个永远也洗不去的印记,那是每夜都来困扰她的恶梦,那是隐藏在她心底的幽灵。已经过去五年了,她总是想要遗忘掉那个男人,但是,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个死去了的男人的灵魂,总是缠绕在她的梦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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