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坐牢。
突然,马达打开了车门,跳下了车子。马路对面的警察立刻向他跑来,但是却被几辆飞驰而过的集装箱卡车拦住了去路。
马达飞快地跑到了人行道上,钻进了路边的一个老式里弄,这里有许多老旧的房子,还有七拐八弯的无数条小巷。更重要的是,他小时候就是在这一带的弄堂里长大的,对这里的道路和小巷了如指掌。
他就象小时候玩捉迷藏游戏那样,穿过了一条“秘密通道”,终于跑到了另外一条马路上。这是一条非常繁华的商业街,马路两边非常热闹,再加上今天是双休日,人们都上街购物了。于是,马达轻而易举地躲进了拥挤的人流里。
已经下午一点多了,他实在忍受不住饥饿,低着头进了一家快餐店,糙糙地吃了一顿午餐。等到他付完了钱以后,才发现口袋里只剩下十几块钱的钞票了,其他的整票子都留在他的车上了。
马达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他想到了表妹小绿。
于是,他又坐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在车上,他还是习惯xing的低着头,同时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车外的街道上。
二十分钟以后,他下了车,钻进了一栋老式的居民楼。小绿就住在这栋房子的三楼。
他按响了门铃,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他很幸运,开门的人就是小绿。
“小绿,还好你在家。”
“表哥,你怎么来了?”小绿看起来好象刚刚睡醒的样子,用手搓着自己的眼睛说,“快进来吧。”
马达走进了小绿的房间,房子不大,显得乱七八糟的样子,他知道这是小绿和其他两个女孩子合住的,他轻声地问:“小绿,你那两个室友呢?”
“她们两个都上班去了。”小绿坐在了自己的chuáng上,一边说一边摊起了被子。
“那你呢?”
“你是说那家皮鞋店啊?早就关门了。”小绿突然回过头来说,“表哥,你那样子看起来挺吓人的。”
“吓人?那你说我看起来象什么?”
“象个被通缉的逃犯。”
马达心里一惊,差点跳了起来。小绿却吃吃地笑了:“表哥,我只是开个玩笑嘛,你怎么吓成了这样。”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会儿说,“小绿,我知道你现在手头也挺紧张的,不过,你表哥我现在遇到大麻烦了,我平时对你也一直不错的,你能不能——”
“表哥,你是来向我借钱的吧?”
马达点了点头,说:“小绿,可能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发生了什么事?”她这才意识到马达真的麻烦了。
“别问了,总之我是清白的。”
小绿没有再追问下去,她从自己的鞋子里面掏出了一个小信封,然后jiāo到了马达的手里,说:“表哥,这是我的小金库,你点一点,全都拿去吧。”
马达有些感动了,他点了点信封里的钱,总共有两千多块钱。他摇了摇头说:“小绿,你好不容易攒了这么多钱——”
小绿又一次抢着说话了:“表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只有你对我最好了。表妹我没什么报答你的,你就别推辞了。”
但马达只拿了一千块,然后把剩下的一半还给了小绿,说:“谢谢,我会还你的qíng的。小绿,刚才你说的那个‘他’是谁?”
“他?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小绿吃吃地笑了笑说,“我很喜欢他。我觉得和他在一起,让人觉得非常温暖非常安全。也许,我会跟着他走的。”
“原来是这样。小绿,也许你很喜欢他,但是,他喜欢你吗?”
她点点头,认真地说:“我想是的。”
“但愿你能得到幸福,如果我还能看得到这一天的话。”马达有些伤感地说,“再见吧。”
说完,他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走下楼,马达做了几个深呼吸,仰望着下午的太阳。
也许,从此以后他将亡命天涯。
——只为了一个女人。
六十一
窗外的夕阳即将消逝。书房里的光线越来越昏暗了,叶萧打开了灯,继续坐在地上,阅读着罗沁雪的日记。
叶萧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读完了罗沁雪大约一年多时间里的日记。在日记的每一页里,他都能感到这个死去两年了的女人的纯真与可爱。一开始,她确实是爱着周子全的,她为了与周子全结婚,不惜与自己的哥哥闹翻。而单从日记里看,周子全也是深爱着她的,他们的夫妻生活看起来是如此完美,如此令人羡慕。
然而,到了罗沁雪日记簿的后半段,qíng况就发生了变化。在她的字里行间,充满着一种悲伤和忧虑,她和烦躁,也很失望,更重要的是,她在文字里还表达了恐惧和死亡。随着叶萧一页一页翻到后面,这种qíng绪就越来越qiáng烈,以至于后面有几页日记被罗沁雪用笔涂得一塌糊涂。
叶萧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随着日记中日子的流逝,他的心里也越来越压抑。他已经渐渐地明白罗沁雪所担忧的事qíng了,此刻,他的眼前仿佛已看到了罗沁雪,她走出了黑暗的坟墓,回到了她所钟爱的书房里,站在叶萧的面前,向他倾诉着自己最隐秘的心事。
现在,他已经看到了日记的最后一页,也是罗沁雪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2000年10月27日。
清晨的阳光正抚摸着的额头,我正坐在chuáng上,拿着我心爱的日记簿。哎,真是很对不起,今天,将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请不要怨恨我,亲爱的朋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jiāo谈。他已经上班去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但是,我必须要这么做,为了拯救他。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还爱着他,深深地爱着他,我不能看着他犯罪却无动于衷,但是,我也不能把他送进监狱。在监狱里,他将度过漫长的岁月,甚至一辈子,他会挨饿,他会着凉,他会害怕,他会永远永远恨我。不,我不能这样。我唯一的选择,只能是让他悬崖勒马,让他把那些钱全都还回去。可是,他竟然不听我的。他疯了,他成为了物质的奴隶,为了那些肮脏的钱,他什么都gān的出来。天哪,我已经绝望了,对不起,我的眼泪落到了你的脸上,我想你不会介意的吧。现在,只有一种方式才能唤醒他的良知,是的,我亲爱的朋友,你猜对了。你千万不要难过,更不要为我而流泪,因为我并不痛苦,我是为我所爱的人而死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他。如果,在我死后,他能够被此而打动,悬崖勒马的话,我在天国里会感到无比幸福的。昨天傍晚,我已经去那个地方看过了,就是那片市区里新造的人工竹林,旁边的小马路非常偏僻,平时经过那里的汽车都开的很快,如果趁着夜色藏在竹林里,当看到有汽车过来以后就突然冲出去,那么很快就会解决问题的。请相信,我不会有痛苦的,我会很幸福地死去,升入美丽的天国。我唯一感到抱歉的人,是今天傍晚将要把我撞死的那位司机先生,他可能会因为我的死而受到连累,我只能非常抱歉地对他说声:对不起。哎,今天的日记就写到这里吧,我亲爱的朋友,你陪伴着我度过了一年多的时光,我非常非常感谢你,我会把你放到我的书架里,和《蝴蝶梦》放在一起,等那不远的未来,一个有缘分的人来读你。我相信他(她)会喜欢你的。永别了,我亲爱的朋友。罗沁雪,绝笔。”
叶萧的手颤抖着,读完了罗沁雪日记的最后一个字。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合上了这本日记。
“等那不远的未来,一个有缘分的人来读你。我相信他(她)会喜欢你的”。叶萧几乎背出了这句话,他轻轻地问自己:我是一个有缘分的人吗?罗沁雪把这本日记簿称呼为“亲爱的朋友”,叶萧紧紧地握着这位“亲爱的朋友”,现在,它是一位重要的证人。
窗外,夜色已经降临了。叶萧这才站了起来,正当他在活动筋骨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紧接着,那脚步声又冲上了二楼,叶萧有些紧张,他退到了门后,已经准备好了动作。
门被推开了,一只手伸了进来,叶萧一把抓住了那只手,但没想到对方的力量非常大,一下子没有拉动,反而冲了进来。叶萧腾出了另一只手,正要向来人的脸上砸去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郑重。
“叶萧,是我。”
郑重大叫了一声,叶萧收住了手,长出了一口气说:“你怎么来了。”
“你的手真重啊。”郑重倒吸了一口气,看起来很疼的样子,捏着自己的手腕揉着说,“我就知道你还呆在这里。发现了什么没有?”
“也许发现了一些东西吧,不过我才刚刚开始呢。”
郑重退到了房间外面,趴在二楼的栏杆上说:“叶萧,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这里就是证券公司总经理的家,还真豪华啊,天知道周子全贪了多少。”
“足够他盖几十栋这样的别墅。”叶萧冷冷地说。
“现在的问题是,周子全死了以后,这些钱究竟到哪里去了?”
叶萧忧虑地说:“我们在找这些东西,别人也一样在找。必须抢在他们之前找到,否则这笔巨额的资金,恐怕就永远都找不到了。”
“我又差点忘了。”郑重挠了挠头说,“刚才鉴定组的报告出来了,在桑小云家里的一张椅子上,发现了容颜的指纹。昨天晚上,她一定去过桑小云的家。”
叶萧并不说话,呆呆地站在门口。
郑重继续愤怒地说:“毫无疑问,一定是那个漂亮的寡妇杀死了桑小云,是她把桑小云从四楼的窗户里推了出去。现在,她又畏罪潜逃了。我说过,象她这样漂亮的女人是靠不住的。”
“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叶萧,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优柔寡断?”郑重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对叶萧发过火,“还有,鉴定组的报告里还说,在罗新城的死亡现场里发现的不明身份者的指纹,除了容颜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指纹,现在才查出来,那个指纹是马达的。就是容颜的那个秘密qíng人,在罗新城死亡的当晚,他们都去过罗新城的家。”
叶萧却淡淡地问:“那么你认为呢?”
“怎么你还看不出来?事qíng不是明摆着的吗?容颜和她的秘密qíng人马达,为了杀人灭口,到了罗新城的家里,先用某个钝器打昏了罗新城,然后再用罗新城的剃须刀割破了他手腕的动脉,造成罗新城畏罪自杀的假象以迷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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