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呆呆地看着院长,没搞懂这一大段话是在夸奖还是暗讽。
“你对墨致凭的研究了解多少,林海同学?”
“他跟我说过一些。这个研究是神经科学研究的前沿,而且,”林海想到墨致凭那副狂热的样子,“将会对人类未来带来巨变,总之……非常重要吧?”
“可以这么说,”赵院长抬起头,“你听说过濒死体验么?”
“濒死体验?”
“就是人在濒临死亡时的经历。当一个人处在极端严重的伤害或者绝症的末期时,由于生理心理的各方面原因,意识模糊的他常常会出现幻觉。数不清的报告曾经叙述过一位垂死的患者在鬼门关捡回性命后,向医生描述自己看到的不可思议的幻象。他们常常会穿过很长很长的隧道,看到耀眼的光芒,听见音乐,感觉自己漂浮在望不到头的海面上。还有的人会说曾经看到意识漂浮在自己的身体上空,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游离了。很多人在经历了这一切后就信教了。”
“他们以为自己看见了上帝?”林海有点好奇。
“的确如此。人的大脑在极端环境下所呈现出来的状态十分令人好奇,濒临死亡时,人的生理环境处于一种极端边缘状态下,人脑与其他部分的连接会减弱到最低水平,这种状态很类似于冥想。如果说真正地大彻大悟,脱离尘世,大概就是这样了。不少研究者试图以此作为突破口,尝试发现人脑与身体间的秘密。”
“可是……没有那么多快死的人吧?”
“对。”赵院长笑了,“你不能满世界寻找在车祸或者绝症中即将死亡的人,给他进行大脑核磁共振成像,然后又眼巴巴地等着他死而复生。无论是从成本还是伦理上,这都不可行。研究的素材太少,难以得到有意义的信息。那么,有没有其他办法呢?一种能够在一定意义上复制濒死状态,但是又不至于难以研究的方案?”
林海无言地想了一会。
窗外刮过春天的风,木棉花要开了。
像是多米诺骨牌,某个点被轻轻地触碰,然后整个回路轰然运行起来,一块接一块接一块,一幅景象在林海的脑海中逐渐成型。如此简单的答案,自己居然想了那么长时间!
“睡眠瘫痪?”林海颤声道。
“满分。”赵院长放下笔,把写好的处方笺递给林海,“这些药可以缓解神经衰弱,对于安眠也有些效果。我还写了些按摩的方法,按照上面写的做就好了。”
林海收下那张白色的小纸片。这是他第一张自己读懂的处方,赵建院长的字清秀而挺韧,像是悬崖上的孤松。他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赵院长,只好挤出一个自以为最真诚的笑容。
当林海走出院长办公室的时候,不经意回头望了一眼。赵建院长正背着手,站在床边,凝视着风中的世界。
八 楚狂
夕阳西下。
林海亦步亦趋地跟在墨雅轩后边,东张西望。夕照中的医学院笼罩在一片祥和中,隐隐地可以听见鸟儿扇翅掠过树梢的声音。
一天下来,林海可是累坏了,志愿者虽然不是个体力活,但是却有着精神上的消耗。要不是因为他先天适应长时间静坐发呆,可能他早就累趴下了。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自己周末呆在家里也不过是荒废时光,为祖国科技发展现代化做做贡献,也算是长在红旗下的林海积点德了。更何况……
“你跟赵院长处的很好呢。”墨雅轩突然说。
“呃……对。”
“他是个好人。”墨雅轩淡淡地说,“对吧?”
“是啊,他给我开了点药。”林海注视着墨雅轩的背影,“我实在没想到过自己能跟一个老头那么聊得来——啊我不是有意冒犯。我的意思就是说,赵院长确实让人感到,亲切。”
“是啊。”墨雅轩并不回头,回学校的一路上她都没有回头,只是一路走。
“你和赵院长很早就认识了吧?”林海不知自己何处来的好奇心,“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墨雅轩沉默了好一会,两人就这么在路上无言地走着。风拂过女生的发梢,带着金色的碎片。
“就像你说的,他是个让人倍感亲切的人,每个人都是这样认为的。赵院长很儒雅,非常地有绅士风范,而且学术水平也非常高。我听说,赵院长家过去是富农,建国前后他被送出国,在国外教育和生活。改革开放后,他才回到中国。国家非常重视他,因为他是这个领域国际上的顶尖人物,而当时国内在这方面还是一片空白。院长为人非常低调,无论有什么巨大的成果都不会张扬。他把时间都花在研究和教育上,很少亲自诊疗病人,而研究拿出的成果也非常少,但是每一项都是足以在科学界引发轰动的发现。我哥很崇拜他,说赵院长从来不会走前人走过的路,每一项他的成果都开于无人之地,他总是能用最敏锐的目光击中关键部位,然后发表开创性的结果,之后却不再深入,而是让其他人迅速在他开辟的方向跟进。”
“那可真是个不为名利的老科学家……”林海赞叹。
“还不如说他不屑。”墨雅轩说,“沿着他开创的道路后续跟进的那些研究,可以说都是累活,也很难再有类似开创者的成就。院长不屑于后期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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