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做些对照研究吧。林海和楚舆,那个十年前的神经科学家,现在的精神分裂患者,患上了同样症状的精神分裂,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联系。精神分裂也有很多种类型,出现如此相似的病例是个小概率事件。墨雅轩瞒着哥哥使用各种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潜入资料室和动用人际关系,搞到了好些楚舆的医疗记录。超过十年的时间积累了一大摞文件,墨雅轩把自己的夜晚全部贡献给了它。
楚舆第一次发病的日期就是墨雅轩父母的忌日,这种巧合难以置信。发病初期的症状包括幻视,妄想,思维混乱。
“……患者时常会长时间地发出没有前后逻辑联系的句子,同时肢体不正常地舞动……”
“……认知障碍,不能识别生活中常见的事物,对熟识的朋友亲人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姿态……”
“……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经常表示自己被他人追杀或是迫害,但是对提供的保护又表现出强烈的拒绝。对陌生环境表示恐惧,不能接受居住环境的一丝改变……”
这是精神分裂症的典型症状。
“……表现出独特的观察能力,对他人的行动有极高的预测力……”
预测?还是预言?
“……患者要求阅读哲学著作,包括黑格尔,斯宾诺沙,笛卡尔,康德,叔本华,尼采,维特根思坦……”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墨雅轩注意到,病历里不那么著名的哲学家的名字被记错了,明显医生并不能理解他的话。
病历的内容记录了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日常,但是又有些诡异。处于兴奋发病状态下的楚舆与平静状态下的楚舆截然不同,时而如疯狗,时而如哲人。墨雅轩想,尼采在发疯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真正的内心被疯狂的外壳所包裹,永不被常人所理解。
不知不觉间,墨雅轩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疯子的角度思考问题了,她发现自己潜意识中已经默认这两个人并没有疯,而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对自己进行保护。是啊,完全没有理由,病历里记录的楚舆在发病前没有表现任何征兆,而林海也是个心理健康的人,他们突然患上了相同的精神病,一定有幕后的黑手。
其实,下一步的计划早就已经在墨雅轩心中成型了,她只是在阅读与思考的过程中慢慢把它从意识中找出来。那天晚上,她合上最后一页病历,决定了第二天的行动。
躺在床上,墨雅轩仰望着天花板。
十三年前的大雨之夜,也该有个了结了。
她早有觉悟。
十四 僵尸,监视者,眼睛和狱卒
“如果有任何异常情况,就按下这个红键。”那名医生把一个遥控器塞到墨雅轩的手中,“虽然我们已经给他服了药,但是还是尽量不要刺激到他。”
墨雅轩点点头,走进会客室。
沉默的男人坐在桌子的对面,眉眼低垂。中年的男人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瘦削体型,头发被剪得很短,这让他凹陷的面颊在白炽灯光中更加突出。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但是并没有注视任何东西,那双眼睛只是一直那么直勾勾地指向同一个方向。从那双眼睛中,墨雅轩只看到了虚无。
墨雅轩点开了平板的录音APP,轻轻地坐在了椅子上。
墨雅轩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自在些:“您好……”
“你相信吗?”男人突然问。
“您说什么?”墨雅轩没听清。
“你相信吗?”男人把头转向她,眼中依旧空虚。
墨雅轩吞了口唾沫。
“这房间里的一切都让你感到一种荒谬,”男人的声音细若游丝,但是每一个字都很清晰,“每一件物品都放在它应放的位置上,但是反而让你感到不真实,绝对的正常异化成了不正常,所以你感到一种虚无感,不愿意相信这些。”
什么?
“您好,”墨雅轩在自己的嘴旁堆起笑容,“您是楚舆对吧?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他们的女儿。但是你是谁并没有关系,谁是你也没有关系。假如你真的理解世界,真的理解万物存在,你就不会在意了……”楚舆的声音慢慢低下去,然后几乎听不见了。
“对不起,今天来我是有几件事要问您,如果您感到任何不适请告诉我,”墨雅轩试图把交谈的主题拉回来,“您十多年前是神经系主任,对吧?我想了解些十年前发生的事情。”
突然,楚舆抬起头,眼中不再是空虚和迷茫,他猛地整个人扑到桌上,眼神狂热,脸上的肌肉病态地绷紧:“不过,你是一个‘人’对吧?你不是个假货。那么你就是个有灵魂的人了……”
墨雅轩的背紧紧地靠在椅背上,衣服似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刚才楚舆猛扑的一瞬间,她几乎要按下报警键。楚舆猩红的嘴唇像是魔鬼的翅翼,瞳孔如同不见底的深井。
“今天我来,是想问您一些十年前发生的事,”墨雅轩知道自己笑得一定很难看,“如果您能帮忙……”
“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楚舆舒展身体靠在椅背上,像在狞笑,“我先问你几个问题,然后再回答你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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