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墨雅轩也来过新建的火车站,但从没有如这次一般感受到它的巨大。火车站分为三层,最上层是高架候车层,向下是站台层,地下一层是出站层。一层一层寻找要花费的时间难以想象。
“林海,林海!”墨雅轩一边狂奔一边大吼。
警察们开始增多,他们的反应速度比墨雅轩想象的要快。
一排又一排不锈钢座椅像是鳞片,一个又一个站口像是巨口。墨雅轩不放过从自己身旁经过的每一个旅客,想要找出林海。那些旅客像是看着怪物一般注视着狂奔的少女,面孔陌生得如同游戏里的NPC。
铅色的积雨云下,钢化玻璃的巨幕像是随时要崩塌,毫无死角地压下来,断绝最后的出路。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墨雅轩不知道林海的预言的死亡时间是否准确,但她绝不可能去冒林海出错的险。她不知道林海是怎么做到精确预言死亡时间的,但是她无条件相信他。
17时。
熟悉的身影从视野的边缘闪现。
墨雅轩一阵战栗,在那!
目标的身影消失在入站口内,墨雅轩抬腿冲刺。
墨雅轩无视检票员的呼喊,拨开人群跳过验票机,冲入敞开的入站口,三步作两步跳下楼梯,来到了站台层。十多条铁轨从无限远处刺来又伸向无限远处,上车下车的旅客拉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旅行箱,他们的交谈像是遥远的天际暴雨前的低鸣。
去哪了?
墨雅轩大口呼吸,试图吞入足够的氧气满足自己几近烧灼的身体。她扶着膝盖四处张望,拖动沉重的腿又奔跑起来。她把每一个背向自己的年轻男旅客都扳向自己,让希望与失望的洪流反复洗刷自己。心理与生理的双重过载几乎要将她由内而外地完全撕裂。
太好笑了,你得到了某件事一定会发生的预言,但是却无法阻止它。
手机又嗡嗡地响起,墨雅轩不假思索地放到耳边。
“林海?林海!”她尽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声带。
“您好,这里是XX区派出所,您是向我局报案的墨女士吗?”
“……哦,对。”
“耽误您一点时间。您刚才报案称火车站即将发生杀人事件,我们有希望能够得到更详细的信息。”
“好的。”
“您是说在一个小时以后会发生吗?”
“是的,五点四十三分。”
“还有地点,是在火车站,对吗?”
“对。”
“请问是哪个火车站呢,新建的火车西站还是旧的火车站?”
墨雅轩呆住了。
“喂,在吗?墨女士?墨女士?”
火车西站,火车站?
这座城市确实有两座火车站,旧的就叫“火车站”,新建的叫“火车西站”。现在墨雅轩在西站,而警力也安排在了西站。
但林海说的是——
犹如湿滑的兵蚁咬噬她的脊髓,手机落在地上。
现在是17时15分。
※※※
林海枯坐在不锈钢椅子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他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的钟,红色的“17:32”半死不活地眨着眼睛。林海不大确定那是“32”还是“36”,因为屏幕上好些地方都坏了,这两个数字区别又只有那一笔。
他觉得有些口干,但买水的话时间也不太来得及了。
其实林海也不太确定自己的预言准不准确,尤其是这个预言和自己有关。据说算命师、半仙一类的人物都不给自己算卦,因为犯了天条,也有人说是给自己算卦因为自己的原因就会算不准。林海现在也算半个神棍,也没什么规矩,给自己算一卦应该没什么问题。
干坐在这里,他除了扳手指就是思考人生。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的人生简直乏善可陈。他见过那些伟人们的传记,老厚老厚的一本大部头,讲真,完全想不到一个人生命中有那么多东西可以写。他挠头了加掰手指想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找出自己人生中有什么好写。没抢过小妹妹的糖,没被狗咬过,没见过鬼,成绩一般般,也没什么非常要好的朋友,也没得过什么大奖,更没有在大雨之夜有什么巨大的怪兽攻入城市,长腿的美少女开着豪华跑车停在他面前召唤他驾驶机器人去作战。历史课本里面还会有个什么“大事年表”,可林海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十七年人生中有什么大事,感觉那些日子晃晃悠悠就过去了,如果拿来写成传记,大概也就是张宣传单的分量:“林海者,生于某某,某某年入学,某某年获得小红旗一朵,某某年上初中,某某年上高中,某某日获得先知之眼,遂癫狂,因犯天条而卒”。
拿来做英语报纸阅读题都不值嘛。
或许——不,肯定——鬼压床来的几个月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也是他到目前为止记忆最鲜明的日子。真的,办公楼着火的时候,他内心中大部分是懊悔,但是也有那么一丝丝小人得志的雀跃。老子怂了那么多年,终于熬出头牛逼了,老子有特异功能了!你们还不通通向我膜拜?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打死他也不敢和墨雅轩开口讲话。
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墨雅轩,反正要嗝屁了多想想也不犯罪。林海不是没有过把两人的关系在脑海中进行更深入的展开,就算他知道概率低得还不如去买彩票。可是他一生中也没有和几个女孩子关系那么亲近过,自然也阻止不了自己想象力丰富的大脑做些联想。不过他慢慢也知道自己扮演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了,大概就是那种电影里面非常重要,但是很拖油瓶的需要被护送的配角,赵建院长说过他的脑子是稀有的研究资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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