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朋友的往事,我就想,如果姥爹在她二外公的村子里,他或许能幸免于难。
但是有的人即使被人救过一命,也不会一直感恩于怀。后来姥爹被迫搬出马家老宅,寻找新的地基做泥土房的时候,因为地基要用到村里的公共地基,而马金刚认为里面有他一份,因此跟外公吵了一架,几乎动手打起来。
外公很生气,在姥爹面前说了几句气话,说姥爹当初不该给马金刚挑殃。
姥爹苦笑道,做父母的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供他吃供他穿,费了多少心血?可是有很多孩子因为一次或者几次跟父母的争吵而记恨父母。亲如子女尚且如此,又何必期待别人一直记得你的某一次恩情呢?
不过这没有影响外公跟他的哑巴儿子的友谊。
姥爹继续说道:“人吐出了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也是魂魄离开身体的时候。猫鬼看似吸的是亡者的最后一口气,恐怕真正要吸的是人的魂魄吧。”
赫连天赞赏地笑了,说道:“对。人死的时候吐出的最后一口气叫做殃或者殃气。这口气漂浮在空中,然后落在一个位置,三天内不和其他空气混合。因为这是人体内的元气所化,与平时呼出的气体是不一样的。殃也可以说是一种煞气。有的地方把殃叫做白煞。在人吐出最后一口气的同时,人的身体对魂魄没了牵引力,魂魄随之离开已经死亡的躯壳。猫鬼将亡者的最后一口气吸走,等于同时吸走了亡者的魂魄。猫鬼本是魂器,亡者的魂魄在猫鬼的身体里就得以保存,不会消散,就像鬼贩子用狗的身体装鬼一样。狗这种魂器远远不如猫,所以鬼贩子弄来的魂魄我们要称一下重量,大部分魂魄会在运来的过程中消散一些。消散的重量多,拿到的钱就少。当然,不同的人魂魄重量本身就不同,但是我们只有用这种方式来迫使鬼贩子们尽量卖给我们相对较好的魂魄。”
姥爹点点头,表示理解。
“而猫就不一样了,特别是经过我们族人培养过的猫鬼,装在猫鬼体内的魂魄几乎不会有任何损伤。由于猫鬼是在人即将断气的时候吸走了最后一口气,所以保存的魂魄是最完整的,几乎完美无瑕。当然了,猫鬼本就是半灵体的魂器,自然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被殃所伤。”
赫连天说,这些保存的魂魄便是用来做“灵魂嫁接”的。
别人的族人只是将族中亡者的名字记在族谱上,他们的族人则将族中亡者的魂魄寄存在魂器中。当族中女人发现怀孕的时候,族人便会将魂器中的魂魄提取出来,转嫁到怀孕妇女的肚子里去。其方式就如苹果接于沙果、梨接于杜梨、柿接于黑枣、核桃接于核桃楸,在别的树根上嫁接树枝,使得被嫁接的树枝替代原来应该有的枝芽。他们的族人认为苹果树、梨树、柿子树、核桃树以种子繁殖的方式生长品质会越来越差,因此认为传统繁衍方式也会让他们的优良品种渐渐变得平庸,所以学习植物的嫁接方式发明了这种“灵魂嫁接”--世世代代人变换,但魂魄不会变,借此来保证他们族人的优越性。
他就是通过这种方式生活到现在的。当然,即使这样,他也无法避免胎中之迷,依旧会像常人一样忘记上辈子的事情。
他经历了许多世的“灵魂嫁接”,活到了这一世。
由于前世和家族的原因,他小时候学养猫鬼学得很快。他的智力超常,读四书五经也读得很好。他本想通过科举走上仕途,可惜考上举人之后再无进展,接连三次会试名落孙山。于是,他另辟蹊径,去日本留洋学习,在日本陆军军官学院读了几年,希望回来后可以从军,借此踏入政界。
可是在即将回国的时候,他性情大改,目标也变了。
他在东京都一个著名画家举办的画展上看到了一个女人画像。他看到那个女人画像的第一眼就心中苦楚,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突如其来的悲伤让他自己也非常惊讶。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回到了一千三百多年前,梦到了愤怒的隋炀帝,梦到了独孤皇后为他求情,梦到了被杀的徐阿尼,也梦到了徐阿尼的猫。
梦中的徐阿尼就如从那个画像中走出来的一般。唯一的差别是画像上的女人眼睛下方多了一颗泪痣。
他记起了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前世,他记起了自己是独孤陀的转世,画像中的女人必定是徐阿尼的转世。当初御林军携带明晃晃的刀枪冲入他的家里,将徐阿尼带走的时候,他没来得及跟徐阿尼道别。
第二天,他去找那个著名的画家,询问他是在哪里看到那个女人并且为她画下这幅画的。
画家说他是在上海看到这个女人的,他只是匆匆一瞥便记下了这个女人的容貌,这容貌让他一直难以忘怀,所以回到日本后画下了这幅画。
于是,他从日本回来之后没有去拜见袁项城,也没有拜见占据各个地盘的军阀头头,而是疯了一般地在上海寻找眼睛下方有一颗泪痣的姑娘。
他用尽了所有办法,可是没能在上海找到那位姑娘。他猜想那位姑娘或许已经离开上海了,于是扩大寻找范围。
可是天下如此之大,而世道正乱,要找这么一个姑娘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找了很多年,都是白白浪费时光。
在他茫然无助的时候,有人给他说起了一个人。一个可以捕捉梦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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