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爹见状,走了过去。那时候办大事吃大席多用长凳,椅子很少。姥爹见他坐在一条长凳上,便与他共用一条长凳,挨着他坐下。
姥爹坐了一会儿,问那人道:“这位兄弟,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去磕一个头哇?”
那人淡然一笑,说道:“如果论起辈分来,我只有比她大没有比她小的,我当然不能去磕头。”
姥爹心里顿时有了几分底,但还假装不理解,继续问道:“冒昧问一下,我看你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吴婆婆比你大一倍不止,为什么她的辈分只有比你小没有比你大呢?”
那时候除了看年龄论辈分,有的村里或者乡里还看派份论长幼辈分。同姓的人如果有家谱族谱,所有的人都有一个派份的,假如他们用八个字“苑、吕、申、甫、谢、宗、杜、育”做派份用,那么申字派的人得管吕字派的人叫做伯伯叔叔,叫苑字派的人做爷爷。而吕字派的人叫苑字派的人做伯伯叔叔。不管实际年龄大小,以此类推。
虽然我不用马家的派份,但是论起来画眉村的许多老人都要叫我做爷爷或者伯伯。因为我妈妈没出嫁之前派份很大。
所以,年纪大的人不如年纪小的人辈分大,这并不稀奇。我读小学的时候,村里人还经常开玩笑论起辈分,要大人叫还在穿开裆裤的孩子做伯伯爷爷祖宗之类的。这种事情现在几乎没人提起了。
由是,姥爹又问那人:“莫非你在吴家的派份在吴婆婆前面?”
那人忙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我不姓吴,不用吴家的派份。我比她辈分不会小是因为……”后面的话他咽了回去。
“哦……我知道了。”姥爹说道。
那人不知道姥爹已经跟死去的吴婆婆聊过一些事,见姥爹一副醒悟的样子,便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不用我明说了吧?这里人多耳杂,被别人听到就不好了。”姥爹说道。
那人一愣,盯着姥爹看了许久,然后眯着眼睛问道:“她都跟你说过了?”
姥爹点点头。
“你就是司徒子吧。”姥爹看着他的眼睛。
他将眼睛闭上,微微颔首。
司徒子的面容比吴婆婆保养得好多了,除了偶尔脸部动作有点大,带出一些不自然的皱纹之外,几乎就是一个年轻人的脸。头发乌黑茂密,也比吴婆婆好许多。但是他的神情和气质掩饰不了,那是只有经过时间的洗涤才能拥有的。由此看来,采阴术比采奶术要优越一个层次。
“请问高龄?”姥爹问道。
他闭着眼睛说道:“期颐。”
外公给我说到姥爹询问司徒子年龄的时候,我问外公期颐是什么意思。外公说,《礼记》上说“人生十年曰幼,学。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壮,有室。四十曰强,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六十曰耆,指使。七十曰老,而传。八十、九十曰耄,七年曰悼,悼与耄虽有罪,不加刑焉。百年曰期,颐。”期颐就是一百岁的意思。
☆、第五十六章 司徒子2
“如此说来,您确实比吴婆婆辈分大。”姥爹说道。
司徒子微微一笑。
“您一直暗中关注吴婆婆吧?”姥爹问道。如果不是这样,他不应该在吴婆婆的葬礼上出现。吴婆婆生前并不是多有名的人,死讯不可能一下子传到外面去。唯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在隐秘的角落偷偷关注着吴婆婆。
司徒子并不隐瞒,大大方方地点头。
“看来您对她还有情意。为什么不在她活着的时候来找她呢?偏偏要等她死了才来看她?”姥爹问道。
司徒子叹气道:“她既然跟你说过我,那你应该知道我是用采阴的方法延年益寿的人。我要不停地换女人,怎么能打扰她呢?她不一样,采的是别的女人,她可以找一个好男人安安心心过日子。”
“可是她没有。”
司徒子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谢小米来了灵堂。
司徒子看见谢小米,两眼发愣,好像看到了什么稀奇怪物一般。
谢小米被他盯着看了半天,有些不好意思了,走近姥爹问道:“马秀才,他是什么人哪?”
姥爹反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谢小米道:“我到了你家,听罗步斋说你来了这里,我便过来了。怎么?不欢迎哪?”
姥爹道:“你还是不适宜在外随便露脸。”姥爹轻咳了一声,站了起来拉着谢小米往外走,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吗,刚才你问的那个人就是专门采阴的。没有谁体内的阴气比你还多了,你要小心点。”
谢小米皱眉道:“难怪他刚才一直盯着我。”
“我只是惊奇你的容貌保持得这么好。”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在姥爹和谢小米的背后响起。
转过头来,姥爹发现司徒子已经在身后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突然走得这么近的,一点脚步声都没有。要说猫脚功夫,这才是猫脚功夫,悄无声息的。
司徒子对着谢小米恭恭敬敬地拱了手鞠了躬,声音不高但铿锵有力地道了声:“姥姥!”
谢小米朝姥爹看了一眼,笑道:“没想到他也叫我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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