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反应有些慌,赶紧拉住他的胳膊,说你把俺家的刀子拿走干啥,留下来,我还有用了。络腮胡子挣脱他,从口袋掏出十块钱,扔在地上,说我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你家的刀子我买了,我要拿着它找人去化验化验,看看上面的血是不是俺媳妇的。
然后,推着那板子车,一群人离开了这座院子。老吴彻底傻了,一张脸耷拉得老长,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小女孩这个时候安慰起了他:“爹,你不要害怕,啥事儿有我呢,包在我身上。”
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便招来狠狠一脚照脸上蹬了过来。闹个鼻青脸肿的,还打鼻孔里流出了许多血。老吴呲着个牙骂她:“瞅你那兔孙样儿吧,摸不了自己有多大能耐了,拉个屎还得给你清理,还打算照顾我了,还啥事儿都包在你身上,你能顶个屁用!”
小女孩一边擦着流到嘴上的血,一边嘤嘤地哭了起来,不住地抽着噎仔,看起来委屈极了的样子。但又能怨谁,早知道少说一句话不就得了。光想显着你呢。老吴又指着她骂:“哭吧,本来还不确定要不要把你给卖了,看你这样子,就会恶心人,今天非得把你给卖了不可。”
一听,女孩哭得更厉害了,结果,又给自己脸上招来重重的两巴掌。
那个叫英子的女人回来了。后面带着一个穿黄袍子的道士。却是长得棕眉窄眼,身材细长却显得软绵绵的。一进院子就把脖子来回地扭,转动得速度很快,跟个花栗鼠似的。手里持着一把红色木剑,噔噔地跑过来,照我身上戳了一下子,对老吴两口子说:“这家伙恐怕不是个吉利玩意儿。”老吴问咋啦,他挺能给挣钱的,就是有狂犬病。
把道士给吓得赶紧往后跳了一下子,说有狂犬病你也敢养,不怕被传染上么。也把那叫英子的女人给惊着了,差点儿没哭出来,就问老吴咋处理啊。老吴说反正不能搁家里养了,抓紧转手卖了罢。女人泪眼婆裟,说那咱不是又得赔钱了么。
走过去检查一番铁皮门上的小手印后,又出了院子打外面看了看,那道士便小跑着钻进了厨房,拿了一块馍出来,到狗窝旁,喂了那只斗牛犬。对老吴两口子说:“我要上到狗身上了。”老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态度有些迟疑地说:“这是个公狗,你上它干啥?”
黄袍道士撇了撇嘴,很是不高兴,说你别侮辱我行不,我好歹也算个出马仙哩,我的魂儿能打自个身上钻出来,附到狗身上,搜寻它的记忆,然后就能知道狗昨天晚上到底看到啥东西了。老吴两口子显得十分惊讶,均表示这招术怪厉害。那道士随即又说,用了出壳上狗这招后,不仅我会元气大伤,连这狗也会跟着死掉的。老吴连忙说,狗死了倒不要紧,只要能把事儿办好就行。
道士脸上却是更加不高兴了,摇头叹气不已,说你还是没明白我是啥意思。老吴愣了一下,说那你啥意思。道士伸出手,做出点钞的动作。老吴一下子瞧明白了,哦了一声。
扭头问英子讲好价钱没有。英子说讲好了,三十块钱。老吴一拍大腿,骂道,死婆娘,咋能给这么贵。黄袍道士一听这话,脸皮子往下一秃噜,扭头就走。老吴赶紧拦住他,说再给你加一块,三十一行不。黄袍道士哭丧着脸,抱拳又作揖的,险些给跪下,说我求你了,你让我走吧行不。
最后,道士答应以五十元的价格,让自个的魂儿出一次壳。他要骑到斗牛犬身上。可斗牛犬一个劲地冲他狂吠,哪里啃依顺他。实在没办法了,就让老吴两口子强行将狗给摁趴下来。抖抖索索地骑上去了。
那斗牛犬嘴里呜呜叫着,拼命地挣扎。两位把持着狗的人一个没照顾好,让狗给挣脱了。猛地蹦起来,将道士给从背上颠下去,哎唷一声摔倒在地上。那斗牛犬不肯饶他,扑上去,往他胸上咬了一口,撕下来一大块血淋淋的肉来。
老吴只得用个链子把狗给重新拴起来。那道士在地上躺着,嚎得简直没个人声,把裤裆也给尿湿了。让英子给拉起来坐住,俯首一瞧,见胸上缺肉的地方都露出了白生生的骨头。这家伙,一下子给人吓得晕了过去。让老吴给背上去,女人在后面撵着,一个比一个慌乱,噔噔地跑着,大概是往医院里送去了。来亩东才。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我饿得饥肠辘辘,又加上脱水,被铁链子给勒着脖子,端的是生不如死。那小女孩比我强些,旁边搁着个饭碗,里面还有些剩饭,她给吃了,把碗舔得干净净的。然后瞅了瞅我,脸上又出现那种恨不得把我给咬死的表情,说看啥看,饿死你个不要脸的。
听见她这般骂我,竟然让我觉得无比伤感和悲哀得慌。一瞬间,感到人生无趣,真想一头撞死罢了。两颗眼泪从脸上滑落下来,我说,你我都是不幸的可怜人,你何必这般恼恨我。她沉默了,布满泥垢的小脸上带着不甘和倔强,突然哭了起来。说害怕被卖了,那不得让人给活剥了。我说,如这般没尊严地活着,跟死了有啥区别。
过了一会儿,天开始降霜,露水很重,弄得头发上湿漉漉的,那女孩儿问我,你说今天半夜里,那个男孩的尸体会不会打地上钻出来。我说不知道,谁还有心关心这个。
估摸着约一更天的时候,月亮很大很明,繁星缀空。我迷迷糊糊地快睡着了。突然响起铁链子被挣动的声音,狗叫了起来。但很快又变成了呜咽,咣啷一下子钻回窝里去了。打外面进来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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