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死者的遗体看起来体面庄重些,我二伯找来根木棍,敲了敲我爷爷的那话儿,想把它攮下去。可这招白搭,除了把那话儿给拨弄得扑棱棱的,好像又变大了些。
最后,只得用个枕头将那话儿给压住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尸体给弄到棺材里,运到大街上搭好的灵棚内,要停柩三天。孝子孝女们披白裹素,能哭多大声就哭多大声。生前哪个不孝顺的,在这个时候正是洗白的好机会,只要扯个嗓门死命地嚎就行了,最好再扑地上打两个滚,每当别人劝的时候就越来劲。
我父亲嗓门本来就憨,一哭开来震天响,把别人的声音都盖住了,直把我二伯给恼得总是拿白眼剜他。可也没办法,爹死了,你总不能不让人家哭吧。所以,每当哭得差不多了,旁人去劝的时候,都是挤一堆地往我父亲身边蹭,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安慰。都没几个人去劝我二伯,因为他嗓音细,哭得哼哼唧唧,跟猫叫似的,惊不动别人。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二伯耷拉老长个脸,不搭理我父亲。我父亲一跟他说话,他就别过去脸,态度冷冷的。这可把我父亲给弄得莫名其妙的,他都不知道哪儿得罪自家二哥了。
夜深了,人都散去了。只剩下几个嫡亲孝子在棺材旁边烧黄纸。他们商量起来,要分下班。因为要停柩三天,正好是三家子,那么就轮流着来,一家子守一晚上的灵。
先从大的开始,由我大伯和我大娘守第一晚的灵。说是这么说的,其实上是我苦命大娘自己一个人守着灵,我大伯都疯掉了,哪还懂得守灵。
她家有三个孩子。最大的二十岁,是大妮儿,已订婚,二妮十六,刚辍学。最小的才九岁,是个小子。她让两个闺女领着小儿子一块回家了,一个都不让留下来陪伴,说是怕阴气侵犯了他们的身子。
可她却跟我母亲讲,愿意出五毛钱,请我跟她一起作伴。我母亲听罢就恼了,说都恁家的孩子是孩子,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么。伸出俩手指头,一定要把价格提高到两块。我大娘嫌贵没答应。于是母亲就牵着我,恼悻悻地回家了。
三更半夜里,睡得正死沉的时候,我家的门子被拍响了。咚咚咚的,不要命的拍。
“谁呀?轻点儿,别把门子给拍坏了!”拉着灯,父亲连裤子都来不及找,只穿个松松垮垮的破三角裤头子,趿拉着鞋去开门了。
来者是我大娘,呼啦呼啦地喘着气。
“咋啦大嫂?”我父亲赶紧展开手遮住裤裆。
“快点儿穿上衣服,出大事啦!”我大娘发出惊颤的声音。
原来守灵的时候,我大娘抵不住困意,眯着眼摇摇晃晃的,一头猛栽过去,撞在棺材板子上了,疼醒了。站起来喝点儿水吧,却不经意间往棺材上晃了一眼,感觉到不对劲。那时候,棺材还没上盖子,得等到下葬那天下午才能盖棺。
我大娘壮着胆子,走过去探头往里一瞧。
娘哎,里面咋空荡荡的?
人嘞,跑哪儿去了?
明白过来后,我大娘一下子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无,跑着去叫人了。
就这样,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三家子的人,大的小的,全都聚集在灵棚里了。无可避免,接下来要干的事儿,自然就是寻找我爷爷的尸体。我母亲说,该把咱村里的人都喊起来,帮我们一块找,人多胆大,找的范围广。
可我二伯坚决不同意,说这尸体不见了,是特别晦气的一件事儿,要传扬出去,别人以后会咋拿眼看咱,就我们自己人先找找看吧,找不到再另说。
家丑不可外扬的思想,在农村,还是比较顽固的。多半儿人拥护了我二伯。具体怎么找,我二伯又分划了一下。
一家子为一队。老大家去祖坟上找,老二家绕着村子找,老三家的人口最少,就给个小范围搜索的任务,就是去死者生前居住的地方找。
父母带着我来到了爷爷家,屋里屋外都搜寻了一番,没有。
就剩下院子西南角上的那个窖洞了。
爷爷在生前叮嘱我们,没事儿不要去瞎琢磨那个窖洞,里面的空气都是有毒的。而且他已经拉了一堆石头,把洞口给填堵上了。父亲说,要不要到窑洞那边看看,那儿长了老大一堆荒草,咱爹有可能是藏在草丛里了。
“你他妈脑子有问题是不是?”母亲生气地对他骂起来,“来找找也就是充个样子,找不到最好,万一咱爹是诈尸了,找到它那还得了,咬死咱咋弄!恁二哥表面上爱装好人,其实暗地里光会坑咱这一家,我听俺娘说过,这尸体要是诈起来,最爱往生前住过的老宅子里钻。”
据我母亲当时分析,我爷爷的尸体有可能是让野狗给叼走了。在我们这一片地方,一到晚上,出来活动的野狗特别多。要不然,我大娘守灵的时候,为啥身边放一把砍柴刀,为的就是提防野狗来袭。
天快明了,我们三家子又聚到了一起。谁家也没啥收获。
正陷入一片沉默中时,我二大娘突然挤个嗓子叫唤起来,把大伙都吓了一大跳。我二伯板个脸训斥:嗷个屌啊嗷,又咋的啦。
伸手指着一个胡同口,我二大娘说刚才看见那儿有个影子走过去了。她这么一说,大伙们顿时往一起靠拢了,禁不住瑟瑟发抖。我二伯还是比较镇定的,问是啥样的影子啊,看清楚了没,是谁家的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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