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后娘气得把筷子摔了。碗也摔了,还嫌不出气,哗啦一家伙,将桌子也给掀了,导致一片狼藉。伸手指着我,一跺脚,对父亲说:“有他没我,有我没他,选一个吧!”我也气呼呼地大喊:“爹,你就选一个。”
令父亲作难了。
沉默了半晌。他去了一趟院子,把棒槌给掂过来了。对我说:“你说要你有啥用,天天伺候着你,给你端屎端尿?”不等我答话,就抡起棒槌往我头上敲了一下子,又继续道:“不打你,是不是觉得皮痒,你瞅你这段时间能得,还是你不是啦?”
头被敲破了。鲜血顺着面门流下来。
我哭了。
然后我就被扔进了粪坑里。
以为父亲变了。其实他还是没变。只不过是刚见到我这种惨状,让他可怜了一段时间而已。
在粪坑里,我的狂犬病又发作了。父亲和二炳子赶紧将我打捞出来,用凉水冲了冲,往床上一扔,让我老老实实地做人。别瞎挑事儿。
往后的日子里,我又变得老实了很多。
二炳子吃的馍越来越多。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他,你以前不是非人肉不吃吗,现在咋肯吃馍了。他的回答令我不敢置信:“有人给我换了一个胃。”我又问:“是谁那么厉害,给你换了个胃,都令你不死。”
他是这样回答的:“我也不知道,有天我睡着了,醒来后,觉得肚子疼,撩开衣服一看,见肚子上有个很大的刀口,被用线给缭住了。俺三叔告诉我,有人把胃给我换掉了,我能跟普通人一样,吃馍喝饭了。”
收蛆的人来了。
不再见到当初收蛆的那个老头郭铁英。
来的是总穿着一身红衣服的老太婆,就是郭铁英的媳妇,张碧芝。
她现在吃胖了很多,红光满面,人显得越活越精神,越来越年轻了。她来我家时,我正在院子里晒暖。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她一眼就认出了我。我也一眼认出了她。她问我咋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只是笑,而不回答。
把瓮缸里的蛆收了后,她在我旁边坐下来,愁眉苦脸地说:“你爹身上的蛆越来越少了,在大家的经济越来越繁华时,你爹的经济却越来越倒退了。”
“啥叫大家的经济越来越繁华了?”我不懂她这句话啥意思,便问道。
她说:“你们村里人啊,现在每家每户都养着蛆,我挨个收购,把这条经济搞起来了。可你爹却懒惰了,收蛆是从他开始的,他也算个元老了,却这般不思进取,真叫人失望啊!”
“每家每户都养着蛆?人工养殖么?”我问道。
“咋个才算人工养殖呢,就是在他们身体里养咯,有跟你父亲一样,屁股上烂俩窟窿,打那里面剜蛆,也有在手掌上,肋下,或者大腿内侧生出俩窟窿。反正掏出来的蛆都一样。只要属于人蛆,我都收。”老太婆喜气洋洋地说道。
“你收那么蛆用来干啥用?”我问道。
“回去交给狗伯,他现在需要的量越来越大,给我的回扣越来越多,我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咯。”老太婆还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捋起袖子,炫耀起手腕上套着的两个宽厚的金镯子来。
“狗伯要这种人蛆干啥?”我紧追不舍地问道。心情忐忑,生怕她不回答。
可往往是怕啥来啥。
“这好像不是你该问的。”老太婆的笑脸一下子严峻下来,语气冰冷地说道。
“郭大爷呢?”我换了另一个问题。
老太婆沉默了。
矍铄的精神突然衰败,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继而潸然泪落。
“他死了。都死这么长时间了,为啥还要问,我都快把他给忘了。”她喃喃地说道。
“咋死的?”我有些纠结,不晓得该不该继续问下去,但还是问出来了。
“上一年的农历二月初四,与螣交配之后,身体枯竭而死。”老太婆重重地唉叹了一声,回答道。
“螣到底是啥东西?”我问道。
“私塾先生给我解释是飞蛇,可在二月初四那天凌晨,我并没有看见啥飞蛇,倒是往我家里来了一个长着翅膀的女人,长得黑乎乎的,但手上的皮肤却很黄,像涂抹了金粉似的,把我家老头子给捋走了,说是用去交配,到晚上又把我老头子给还回来了,却成了一具尸体,干瘪瘪的,那肉皮紧贴着,像一具骷髅似的。”
“狗伯把我老头子那干瘪尸体的胳膊和腿砍断一看,天哪,我老头子死得好惨啊,连骨髓都被吸得干干净净的。”老太婆痛哭流涕地说道。
“哦,请恕我冒昧再问一下,到二月初四那天,郭大爷的裤裆里的那个玩意儿已经长得有多大了?”我始终没能抑制住好奇,有些拘谨地问道。
“很大,都撵上浇地用的水泵恁粗啦,有一米二三那么长,使得他整个身躯都快缩成一个知了猴了,长那玩意儿,把他身上的营养成份全都给吸收走了。唉,到头来没给我用上,全都便宜那个叫啥螣的了。”老太婆脸上流露出无尽的遗憾和失落。
说罢这些,她站起来,拍拍沾到腚上的土,说时间不早了,自己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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