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这辈子生了几个孩子?”姥娘不答,却厉声反问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只有我自己!”思忖了一下之后,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所以说,她这肚子里怀的还能是谁?”姥娘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从我手中夺过遗像,张臂一扬,狠狠地将它摔在了地上。
玻璃框碎成了渣。
然后,她蹲下来,从地上捡起那张照片,抖抖上面的玻璃碎屑,将反面展示给我看了,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一九七九年七月摄。
“你还得你的出生日是多少吗?”姥娘问道。
“一九七九年八月十四号。”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可这张照片就是在你母亲死那一天拍的!”姥娘森然地说道,冰冷的眸子里闪动着悲恸和愤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彻底迷惑了,眉头紧蹙着,左眼眶里的伤口又开始生生作疼起来,令我有些撑不住,用手指甲紧紧地掐住了眉骨那块地方。
接下来,姥娘给我讲述了起来。
原来,就在母亲怀我第六个月的时候,和我爷爷奶奶还没分开家,同挤在一座老院子里住着。
整天咸菜干馍吃烦了,想整点儿荤的,就去鸡窝里摸鸡蛋了,却被我那瞎眼奶奶给抢先了一步,只剩下那还发着温热的空草窝。
按正常的道理来说,我奶奶属于一年迈老太太,眼又瞎,走个路蹒跚颠晃的,这母鸡刚产下的蛋不该被她第一时间给抢走啊。
可人家整天搬个板凳守在鸡窝旁边,不管刮风下雨从不间断,一听见老母鸡咯咯叫唤了,就赶紧探身往鸡窝里掏。所以不管母鸡下多少个鸡蛋,全部都归她了。我母亲自从嫁到我家开始,一直到怀我六个月,连一个鸡蛋都不曾吃过。
而我爷爷和我奶奶,一天天的,不是熬鸡蛋羹,就是炒鸡蛋,挺舍得放油,又大量掺葱花的。连用开水煮熟的白鸡蛋人家都不稀得吃。
平时百姓家里,养个鸡攒俩蛋,都是拿到集上卖去换钱,多少能改善一下家庭的细节方面。可这老两口子,将地里打出来的那点儿粮食用来换了油盐,再买点儿葱,成天光知道琢磨着咋吃那几颗鸡蛋了。
再加上我父亲也不晓得出去打个零工,整日里热衷于在家蒙头睡大觉。所以这日子过得比周围的人家都穷,落人一等。我母亲这心里能不憋气得慌么。那天又没捞上鸡蛋,端的是恼了,逮住一只老母鸡给宰杀了。
当母鸡挣扎着叫唤时,我奶奶照旧坐在窝棚旁边的板凳上,耷拉着个老脸,一动不动,连吭都不吭,显得无动于衷。
可等我母亲把鸡拔了毛,清理完内脏,再把鸡肉剁碎扔锅里煮着的时候。她就站起来了,拐着棍子往地上戳得呱嗒呱嗒怪欢,走得匆匆忙忙的,去我大伯家喊人了。
那几天,我大伯家正在盖屋子,我父亲、我二伯和我爷爷都过去帮忙了。听得我奶奶一路上嚎得跟要杀她似的:“快点儿吧,有人把老母鸡给害啦,要断了俺的鸡蛋饭啦!”到了我大伯家,不晓得咋个乱扒了一通豁子。
搞得他们三弟兄手里拿着铁锨,瓦刀,棒槌啥的,风风火火赶到我家,找我母亲算账来了。先是我二伯一棒槌敲在了我母亲的头上,说母鸡比你都值钱,你敢杀它,活腻歪了吧。
我母亲捂着个头直嗷,疼得蹲下来,血打指头缝里溢出来。我大伯又冲上去,照肩膀上使劲蹬了一脚,将我母亲给踹倒在地,仰面躺下来,本来想用铁锨拍她的肚子来着,一看怀着孕,就换了个方式,把铁锨竖起来,往小腿上铲了两下子。
怪不得在以前只要我一问母亲腿上的疤瘌是咋回事,不管在有多高兴的情况下,她也会簌簌地掉泪,一个劲地哭,不再说话。
接下来轮到我父亲上场了,他手里正掂了个瓦刀。将瓦刀平着使,抓起我母亲的头发扶稳了,鼓足了劲,咬着牙,狠狠一瓦刀照她的正面上猛拍了上去。那鼻血哗一下子流出来了,就跟打开了水龙头似的。然后又用瓦刀照脸颊上轮着抽。给打得人昏厥了过去。
在挨打的时候,我母亲一直用双手紧紧地护着肚子,生怕里面的胎儿受到伤害。直到人都晕厥过去了,还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最后,还是我爷爷提了一桶子凉水,将我母亲给浇醒了。说你没那命,就别想着吃老母鸡肉,你怀个孩子了不起啊,我总共有仨儿媳妇呢,你那俩妯娌,哪个不比你生得多。
至于我母亲炖得差不多了的那锅老母鸡肉,让我大娘给端走了,放她家锅台上继续炖去了。除了我母亲之外,他们一大家子欢欢喜喜地猛撮了一顿。
由于气不过,我母亲哭着,连夜赶到自个娘家里了。到了第二天早上,连伤再加上气的,人就不行了。临终之前一个劲地哭,摸着大肚子一遍遍地说,我走了不要紧,就是可怜了这个小家伙啊。待七窍里冒出血,大小便失禁之后,人就死了。眼珠子圆瞪着,不管我姥娘咋去拨拉她的眼皮子,一直都未合上。
☆、第五十六章:异景
我母亲死后,我姥娘和姥爷嫌丢人得慌。一个刚嫁出去不久的大闺女,竟然让她婆家的人给活活打死了。虽说是一个悲惨的事件。但还是避免不了让别人胡乱嚼舌头根子。说不定都给你编个啥头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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