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到登机口我们就能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了,然后,从他们踏出飞机那一刻起,我们就可以继续盯住他们。她一刻也不会离开我们的视线。”
“接下来呢?”
“时机到了,你就上前拿下塔里克。游戏就结束了。”
“咱们还是在戴高乐机场逮捕他吧。”
沙姆龙绷着嘴唇,摇摇头。
加百列说:“为何不?”
沙姆龙伸出粗壮的食指:“第一,那样一来会涉及法国警方,我不打算面对那样的局面;第二,把塔里克这样的人送上法庭,谁也没有经验,第三,如果我们告诉我们的法国朋友和兰利的中情局,塔里克会在某年某月出现在某地,他们一定会问我们消息从何而来,这等于是向伦敦的同行兄弟们承认,我们在他们的国土上采取行动了,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儿,他们肯定不会高兴;最后,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塔里克出庭受审,他可是个象征符号,代表着所有希望毁掉和平进程的人。我情愿他无声无息地消失。”
“如果秘密地绑了他呢?”
“在戴高乐机场的候机大厅里,人头攒动,你真的以为能把塔里克绑了?不可能嘛。如果我们想要塔里克,就得按他定的规矩先玩几个小时。”沙姆龙点了一支烟,狠狠地甩灭了火柴,“你要真想,那也随你,加百列。像这样的行动是要由总理亲自批准的。他此刻就在办公室,等着听你的消息,看看你是否准备好了。我要如何对他说呢?”
32
伦敦,圣詹姆斯
午后时光已经过半,朱利安·伊舍伍德认定,这是全天中最严酷的时光。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吃一顿午餐后的疲倦?伦敦的冬季里,天暗得太早?敲打窗户的雨水听得人犯困?总之这是每一天的低谷,是伊舍伍德每天最煎熬的时刻。早上,他会怀着热切的期望来到画廊,晚上,他承受着现实的冷酷,赶回南肯辛顿的家。嵌在这两者之间的,是午后三点的光阴,是死水一潭的时刻。关门还太早,这么早缴械投降,大有不甘;大把的时光又无可打发,因为没有太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
于是他坐在写字台前,左手舒舒服服地握着一杯热茶,右手郁闷地弹着一堆文件。账单,那是他付不起的,市场上新进的绘画佳作的通知单,那是他买不起的。
他抬起头,顺着客厅和办公室之间的门廊望过去,一直看到坐在小书桌前的那个生灵。她的身材妙曼,令人震撼,她自称名叫多米尼克——她才是活在人间的艺术品。她究竟是什么人且不去问,最起码她已经为画廊增添了生趣。
过去,他曾坚持把内外两间办公室之间的门保持关闭。他一直坚信,咱是个重要人物。重要人物自然要和同样重要的人物谈谈重要的大题目,因此他需要在自己和秘书之间保留一个隔离地带。如今,门廊的这扇门敞开了。哦,他一下年轻了二十岁,回到了他青春鼎盛的时候。想当初,他一定能留得住她。他的确留住过很多像她这样的女孩子。不仅仅凭着金钱,或是圣特洛佩兹的别墅,或是游艇,主要是因为艺术。比起可卡因,绘画是更强效的催情药。
关于这位多米尼克,伊舍伍德利用大把的闲暇时间假想过许多个版本的剧情。他怀疑她压根不是法国人,而是一个可以扮演任何角色的以色列人。他还发现,她隐约有一种威逼人的气势,这让人无法对她产生情欲。或许,这仅仅是我个人的反应?他想。一个人年华老去的时候是不是都是这个症候?因为精力不济了?能力衰退了?这样的心态是不是可以允许我们从容地放开欲望,优雅地为青年一代让出一条路,免得我们自己在多米尼克·伯纳德这样的女性面前丑态毕露?
不过他此刻看她,却发现不大对劲。她已一整天惴惴不安了。她不肯离开画廊。他邀请她去威尔顿餐厅午餐,动机单纯,没有什么非分的想法,可她还是拒绝了,只向咖啡馆点了一份外卖三明治。这也许同那天晚上来过画廊的阿拉伯男孩有关——她管他叫尤瑟夫。又或者是因为加百列。有一件事情,伊舍伍德可以肯定。如果加百列曾经伤害过她,那一定和伤害那个康沃尔郡的小男生是一个意思。天哪,他叫什么来着?波尔?皮克?不,应该是皮尔,好吧……很不幸,对加百列他恐怕是无可奈何的,所能做的,唯有永远不原谅他。
在外面,他听见两声短促的喇叭鸣声。他起身走到窗前。下面是映衬着梅森场的红砖墙,在卸货区里有一辆送快递的面包车,正停在一对紧闭的大门以外。
好笑,按日程今天没有货要发。司机又按响了喇叭,这一次按得又响又长。看在基督的分上,伊舍伍德心想,你究竟是谁啊?你想干什么?
接着他朝着前挡风玻璃往车里看。由于角度的原因,他看不清司机的脸,只能看见一双握着方向盘的手。这双手,烧成灰他都认识。那是全行业里最好的一双手。
他们乘电梯上行,杰奎琳夹在他们中间像个囚犯,加百列在左,沙姆龙在右。她想抓住加百列的目光,然而他只管看着前方。门开了,他引着她来到长凳,倒像是将证人带上被告席。她坐下来,双腿在脚踝处交叉,手肘支撑着膝盖,双手托着下巴。加百列站在她后面。沙姆龙沿着展厅踱步,好似一位来看货色的买家,对作品都不太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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