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想什么时候发起这场内战?”
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冷酷的幽默:“我在想……下个星期吧。”
“那您就是在开玩笑了,要组织这么一场出游至少要好几个月。”
“我无论什么时候,想去哪里,都可以,戴维。根本不需要什么组织。我又不会专门去见什么人,不需要提前给什么通知。不管怎么说,要是给了他们时间准备,那我看到的肯定是虚假的英国,被他们清扫过、粉饰过,做给我看的,而不是真实的样子。不,戴维。不要准备,不要提前通知。我已经厌倦了扮演国王,是时候做一个真正的男人了!那么多人一生都要过凄苦的生活,我就看看自己能不能那样过上三天;看看我能不能甩掉沉重的金银枷锁,直面我的灵魂。”
“安全呢?安全问题怎么办?”米克罗夫绝望地警告道。
“最好的安保就是出其不意,没有人知道我要去,也就没人提前策划什么阴谋。如果我必须自己开车,也可以的,请上帝见证。”
“您一定要想得很清楚,这样的出游就相当于宣战了。摄像机到处都跟着您,藏不了,躲不掉,之后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外交上的妥协或让步来安抚那边。这将是对首相发起的直接、公开的挑战。”
“不,戴维。我不是这么看的。当然,厄克特对我们来说,是个公开的威胁。但这件事情主要是为了我自己,我需要把自己找回来,回答内心深处那些疑问,看看我是否不仅仅能做好一个国王,还能做好一个男人。我不能再回避真实的自己了,戴维,不能再对我的信念充耳不闻了。这不仅仅是对厄克特的挑战,更是对我自己的挑战。你明白吗?”
国王的话一字一句打在米克罗夫心上,他的肩膀垮了下来,好像上面承担着全世界的重量。跟着君王奔波了大半辈子,他也筋疲力尽,无力可使了。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不仅仅是个国王,还是一个坚持要做自己的男人。米克罗夫非常了解他的感受,并为他的勇气惊讶。他点点头,温和地回复道:“我当然明白。”
第三十六章
立宪制下的君主就好比一瓶陈年好酒,应该静静待在黑暗的酒窖中,偶尔见见天日,任人轻轻地掸掸灰尘。其他时候,最好安心等着主人来开启它。
“莫蒂玛,吐司又糊了!”
厄克特的刀叉一碰到盘中的早餐,吐司就碎了,四散掉在他腿上。他注视着这一摊狼藉,哭笑不得。他的妻子还穿着睡衣,昨晚她又深夜才回来。她自己解释说:“我是在外面努力工作,告诉全世界,亲爱的你有多棒呢!”此时她还有点睡意蒙眬的样子。
“我在那个小得可怜的厨房里没法思考,弗朗西斯。给你做好吃的吐司就更不可能了,必须重新整修一番,这样你才能吃顿好一点的早餐。”
又来了。他早就把这事忘在脑后了,他要考虑的大事比这重要多了。
“弗朗西斯,怎么了?”结婚多年,她在他面前还是很能察言观色的。
他指了指报纸,上面宣布了国王出游的计划:“他接受我的挑战,开始行动了,莫蒂玛。”
“会很糟糕吗?”
“还能再糟糕一点吗?现在什么事都水到渠成,民意调查我们在领先,马上要进行选举了,但这么一来就完全重新洗牌了。”他把腿上的吐司碎屑拂走,“我不能去乡下,那里人人都穷困潦倒,到处都是衣不蔽体、靠养老金生活的可怜人。说不定你根本来不及选新墙纸,也来不及粉刷一下,我们俩就得滚出唐宁街了。”
“滚出唐宁街?”她的声音一下子警觉起来,“我说这话可能有点不礼貌,但我们不是才刚到这儿来吗?”
他目光尖锐地看着她:“你会留恋这里的生活?真让我吃惊,莫蒂玛。你好像经常在外面嘛。”不过天亮之前她总是要回家的。看着坐在那里的妻子,他明白了原因。莫蒂玛早上的样子可不大好看。
“你不能跟他斗一斗吗?”
“有时间当然可以,打得他落花流水都可以。但我没时间了,莫蒂玛,只有两周。最可悲的是,国王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你不能屈服啊,弗朗西斯。你要为了我振作起来,也要为你自己。”她努力对付自己盘里的吐司,好像在强调男人是多么虚弱无用的生物。结果她也和丈夫一样,没能好好把吐司吃到嘴里,这让她心烦意乱。“所有的牺牲,所有的辛苦里都有我的一份,你记住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喜欢做首相夫人。有一天我会变成前首相的遗孀,那时候就剩我一个了,我需要别人的支持,需要一点体面的社会地位。”这话听上去很是自私,丝毫不顾及对方的感受,但她情不自禁地把心里话说出口了,接着她使出了最有效的撒手锏,唤起他无尽的负疚感,“如果我们有儿女,能陪伴我、支持我,那当然会不一样。”
他盯着碎成渣的早餐。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两人竟然在讨论他的身后事。
“和他战斗吧,弗朗西斯。”
“我会的,但这个对手不容小觑。我砍下他的腿,他居然还能跳着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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